黄蓉跟郭靖哭完之后,十分任性地带着情郎一走了之。
陆乘风拿着师妹留下的字条,不敢抬头看恩师脸色,陆冠英和梅超风也在一旁屏息凝气,垂手而立。
黄药师素来娇惯女儿,养的她无甚规矩,如今黄蓉来这一手,他全不意外。那姓郭的小子之前说了在会三十日之内来桃花岛领死,女儿必然同他一起来,到时候再算总账就是了。他心中因此对郭靖那臭小子的厌恶更深一层,眼神也带了些出来,吓得两个徒弟并徒孙下意识呼吸更浅。
黄药师对门下是弟子虽然师恩深重,但他手段残酷,弟子们对他敬畏多过敬爱。不然当年陈梅二人也不会思来想去,终究不敢坦诚此事,乃至于逃出岛上,偷走经书保命。如今,重收武、陆、梅、冯四人入师门,他们深知黄药师的脾气,自然更加战战兢兢。
白蔓有感知身边任何生物的超卓之力,她察觉到黄药师心中的汹涌,又看着在太阳底下众人,心生怜悯,轻捏了一下丈夫的手,示意他出声说几句。
黄药师将眼神挪到陆乘风的腿上,说:“药来了,治腿吧。”
陆乘风身为太湖的匪首,家中寻一个黄药师要求的房间是很容易的。陆冠英亲自安排人将给父亲治腿的一一打扫干净,又恐母亲在家坐立难安。编了个理由,送她回外祖家暂住。
等真开始治疗时,陆冠英却低着头看着地下的青石砖,一块一块地数着。
白蔓见他等的心急,招手叫他过来。
“奶奶……”陆冠英拱手施礼叫道。
不管听几次,白蔓都觉得听不惯。虽然知道是黄药师的徒孙受礼才这么叫,可女人嘛,不管多大岁数都是听不得老的。这一声奶奶叫的总让她感觉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了。白蔓压住心里的膈应,说道:“叫我白姑娘就成。”
两宋都重理重礼,白蔓能这么说,陆冠英却不敢真的应,他说道:“徒孙不敢。”
“就叫白姑娘,要是觉得姑娘生疏,叫名字也是可以的。什么奶奶婆婆的,可别再叫了。你比我大还这么叫我,你不怕折寿,我还怕呢!”
比如直接叫名字,陆冠英觉得叫姑娘也还能接受。
白蔓见他愁眉不展,知道他是担心陆乘风的腿,虽然出言安慰黄药师绝对不会失手,陆冠英心里担心父亲乃是人之常情。
她家学渊源,对武林中诸般往事知晓不少,听陆冠英说自己先前师从仙霞派时,忽然想到仙霞派不就是南少林的分支吗?
昔年,东方不败在沉若处求医时,曾抱她在膝头上,将自己所修炼的《葵花宝典》的来历一一说过。
她既知此事,又见陆冠英神思不属,便从仙霞派扯到南少林勾起他的兴趣,再逐一说道《葵花宝典》。陆冠英本惦念父亲的腿,但听得白蔓妙语连珠,说起武林旧事头头是道,注意力也转移了过去。
白蔓还记得东方不败说《葵花宝典》由前朝宫中宦官所创,之後流传到莆田的少林寺也就是现在是南少林,由当时方丈红叶禅师保管。当时正好华山派门人岳肃与蔡子峰拜访,居然偷阅宝典,匆匆之际,二人不及同时阅遍全书,当下二人分读,一人读一半,却被红叶禅师发觉,认为此害人之物不得留世,於是焚毁。 还派遣坐下弟子渡元和尚前往华山讨要宝典残本,岳、蔡二人不但直承不讳,而且还向渡元禅师请教宝典残本里面的武学,认为渡元禅师为红叶禅师高徒,必有蒙红叶禅师传授宝典里面武学。但那个渡元靠自身领悟力解释一番,还凭著记忆将自己领悟到的记下写於袈裟之上,自创出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後来也不回福建少林寺,还俗并自称为林远图,开设镖局。
只是说时,却不能照直说出,只删去华山派因为葵花宝典闹的剑气之争和日月神教攻打华山之事。
等说到修炼《葵花宝典》的八字要决时,她心想:东方叔叔全靠我师父找来巫姨,两人内功阴阳相抵,互相得济,才不必如此。若没我师父,只怕他也少不得挨那一刀了。
白蔓深知高妙武学对于武林中人来说无不如色鬼看见美女,赌鬼看见牌桌,酒鬼看见陈酿,就算是知道《葵花宝典》的不妥处,只怕也如饮鸩止渴一般。天底下学武的人,没什么争强好胜之心的是在少数,大多人对于《葵花宝典》这般的高深功法,就算是不能练,也是想看一看的。
黄药师给陆乘风上完药出来,怕他痛到咬断舌头,点了他周身大穴,让他沉沉睡去方才出门。他内力深厚,轻功又高,行走之时轻若无物。白蔓正滔滔不绝地讲着《葵花宝典》诸事,陆冠英内功浅薄,又听得入神,哪里听得见祖师爷的脚步声。
等白蔓说道“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如不练功,也可自宫”时,在场的两个男人均感觉身下一凉。陆冠英还未娶妻,只觉得这功法虽然失传了,却当真奇异无比才使这么多人相争。而黄药师则在想:天底下真的会有男人为了练这门功而自宫的吗?又想到自己当初要是得了天下第一,翻开《九阴真经》,第一句就是这个…………那自己……
等白蔓讲完林远图还俗回家假装结婚生子诸事后,陆冠英才看见站在白蔓身后沉思的祖师爷,他立马起身行礼。
黄药师还在沉思中,随意挥了挥手,让陆冠英着人抬陆乘风回去,自己在白蔓身边坐下,道:“等蓉儿带那傻小子回来之后,咱们去趟莆田少林寺。”
“可《葵花宝典》早被烧了呀?”
听见白蔓的话,黄药师毫不在意说:“王重阳当初也想把《九阴真经》给烧了,可终究是舍不得。天底下的练武之人哪里有不爱这般高绝的武功秘籍的?那大师嘴上说这武功遗祸世人,焉知是真烧还是假烧?”
连王重阳都难以抵挡绝世武功秘籍带来的诱惑,何况是个不出名的小和尚?
白蔓喝了口茶,反驳道:“那可未必,我师父说过少林武功与别派不同,【每一项功夫都能取人性命,是以每一项绝技,均须有相应的慈悲佛法为之化解。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于杀生,两者背道而驰,相互牵制。只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绝技才能练得越好,但修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却又不屑去多学各种厉害的杀人法门了。”】又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自然也有人佛法修为不足,却要强自多学上乘武功的,但练将下去,不是走火入魔,便是内伤难愈。】所以少林寺中人,均以修习佛法为上,武功为次要末节。莆田的少林寺也算是少林分支,只怕你去也是空欢喜一场。你要是真想看《葵花宝典》,我默给你就是。”
黄药师本只是想去看这需要人自宫的武功秘籍是何模样,当然练是不可能练的,黄岛主这辈子都不可能练的。听到白蔓说将宝典默出来时,想到亡妻因默写《九阴真经》而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忙说道:“不,我不看……我不看,你别去想那东西,也不必为我默出来。”
白蔓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急躁,怔怔地问道:“你不是感兴趣吗?”
“不……”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黄药师,年少气盛,又对此感兴趣,无论如何也要看上一眼的。可因着一本《九阴真经》,失去了妻子,赶走了徒弟。偌大的桃花岛再也回不去当年的样子了。他是对这般的高妙武学感兴趣,却不愿意白蔓将她默出来。大多好物不坚牢,这世界越有灵性,越是绝顶聪明之人,越遭上天妒恨这个道理他用了一个很大的代价才明白过来。
黄药师已经知道任何的侥幸都是不应该的。
《葵花宝典》能在南少林找到那自然很好,找不到也没什么。
白蔓感知他心中的波涛汹涌,一思量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低头默默挂在脖子间的摘下玉树叶。
这是她师门的信物,天底下只有三片。她的师祖和师父各持有一片,她自个儿一片。她爱黄药师成痴,任何事情都该坦诚相告。只是这关系到师门秘密,白蔓心想:家中书阁藏书无数,药师爱书,师父又最疼我,到时同她撒一下娇,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依偎在黄药师怀里,还是吐露了些许事情:“我跟其他人不一样……”
正当白蔓想告诉黄药师自己记东西的办法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时候,阿素拿着信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阿素生性谨慎,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打扰主人家温存。
果然,白蔓一看一打开信封闻到里面墨香味,就叹道:“我师父在家里都无聊到玩无情搭了。”
无情搭是本来是科举考童子试的必要途径,属于八股文截搭题的一种。指试题文句用截搭以后前后意思完全不搭的两句话,组成一个题目。
天下刊印的书籍数不胜数,在数以万计的书中随便寻两句意思完全不搭的话来作文章,实在是麻烦又可怕的紧,沉若自从知道了之后,觉得拿来打发时间最是方便,沉迷玩此道。还经常组局找人出题目来玩儿。
可在白蔓眼中这种事情实在无聊,每次跟沉若他们一起玩这个,总是白蔓最后写完,还被批的一无是处。所以在白蔓眼里,沉若玩无情搭,绝对是在家里闲的无聊了。
等看完自己师父传来的信,算了算时间还赶得上,。转头同黄药师柔声说道:“药师,你在这里看着你徒弟疗伤,我师父的一位故友的生祭要到了,我要去嘉兴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