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洞房花烛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这客栈的位置很好，人来人往的，武眠风突然在客栈门口跪下，自然会引起很多关注。

白蔓见黄药师脸上先是一喜，又是一黑，拉了拉他的手。

等人全部都进去了，外面围起来的人才散开。

武眠风这些年日思夜想的就是抓到黑风双煞，能够重回桃花岛。如今有缘与黄药师相逢，哪里还想到什么报仇的事情。

黄药师心里也不好受，他这几个徒弟，个个都是他收养来的，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当这些孩子如同子侄，管教严苛，但从没想过他们中会有人背叛自己。

性子极端的人，感情也是大波大浪的。他性情激愤之下，将剩下四个徒弟的腿打断，也不是不悔的。可再悔，也不能当着徒弟的面说出来。他极好面子，绝对不会当面认错。

这边师徒三个万语千言说不尽，白蔓早避了开。

武眠风的妻子姓蓝，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说是祖上曾入赘过外域，所以一直跟着她的姓。

她的女儿也是如此，当初成婚时就说好了，头生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得跟老板娘姓。

这位跟了母亲姓氏的小姑娘叫蓝姝，长得既不像文静儒雅的爹，也不像半边有胎记的娘，说是有些返祖。

眼睛在阳光之下有些会呈现蓝色，夫妻两都是爱女之人。武眠风并不愿意自己女儿遭受别人非议，但世人言论如风，如何能掌握？

照白蔓看，这位蓝小姑娘，年纪虽小，教养得倒是很好。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很是难得。

看到这么个小姑娘，白蔓忽然又愁：不知那位黄大姑娘是什么性子？

对于心上人的独生爱女，白蔓是有准备的。左右不过是刁蛮些，无理取闹些，她肯好好的，自己也会以礼相待。若不肯，也自然有不肯的过法。

她向来很少忧愁，如今想了一会儿，也就丢开了。

白蔓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被窝里挤进来一股冷风，把她给弄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从后面抱着刚上床男人的腰，头在他肩膀处蹭蹭，迷糊地问道：“怎么不和你徒弟秉烛夜谈？”

她知黄药师最是嘴硬心软，这些时日对当年一怒之下打断徒儿的腿赶他们出门的事情大感懊悔了，只是不肯直说。却非要给一套治疗腿伤的新腿法冠一个旧的名字。白蔓以为师徒重逢，应该彻夜长谈，聊聊这些年的生活，没曾想还没天亮就回来了。

黄药师翻了个身，搂她入怀，见她睡眼朦胧之间还在挂念自己，想到今日得见眠风和默风。带他们上岛，教授他们武艺的事情仿佛还在眼前，如今岛上的桃花盛开过一轮又一轮，而当时的六个徒弟，却是两个叛逃在外，四个被自己打断双腿，不良于行。他深感时光流逝之快，再看怀里之人，低低叹道：“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白蔓半梦半醒听到他的叹息，没听清楚，却察觉到他身上的悲凉之意，忍不住朝他贴的更近了一些，接着睡去。第一次被他抱在床上的时候，还能心神荡漾，无法入睡。次数多了，也就不再如当初那般。

她睡得迷糊，身上又穿的单薄，在帐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越是封闭之处，越容易让人想入非非。黄药师闻着她身上隐隐约约地香气，想到这些时日，两人朝夕相处，亲密暧昧。任是自己如何欲念勃发，都守之以礼。又想到自己时光流逝之快，自己年长她许多，心中生出万般爱怜。

他抱着自己怀里半睡半醒的人，柔声道：“蔓儿，咱们成亲吧！”

白蔓听到这话，瞌睡一下子就跑了。她连忙睁开眼睛看着黄药师，又掀开帘子看着窗外还在暗沉的天色，还摸着他额头试了一下温度，说道：“没发烧，也没做梦啊？”

“你不愿意跟我成亲？做我的妻子？”

听到黄药师略含危险的问话，她的脑子不等思考，立马反驳道：“当然不是，我当然想做你的妻子，跟你一生一世都不分开。我不但想做你的妻子，我还想做你一辈子最喜欢的女人。可是，你不是说……说等见过师父再谈婚事的吗？”

黄药师将自己刚刚的想法一一道出，说道见徒弟如今模样感叹时光易逝之时，白蔓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温声地说：“师父最疼我了，只要我喜欢，她是不会反对的。药师，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就算……就算……将来咱们吵架了，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黄药师正要说不可能会赶她走这样的话，就见白蔓轻轻靠在自己肩头，满含情意地说：“我不会再让你孤独的。”她知道丈夫一直以来都格外独孤，黄药师所求的从没有真正的得到过。他一生或许曾有拥有过幸福，可都如流沙逝于掌间，很快就没有了。

待她好的人太多太多，待丈夫好的人太少太少，她想把自己的多分给这个少。

两个人在帐子里又说了会儿说，说着说着又亲在一处，因念着马上就要成婚了，亲吻之间更多是温情脉脉，少了几分情欲。

等到第二日，武眠风和冯默风还没从刚被师父认回去的喜悦之中出来，就听到了黄药师要立刻成亲的消息。

白蔓的婢女们哪一个敢管她的事情？见她真铁了心要在这里嫁给黄药师，也只好赶忙在在客栈老板娘的帮助下，“买”了一个崭新的院子。

阿素又花钱请人打扫院落，又安排其他人去采买成婚要用的东西。

武眠风仗着自己人头熟，去城里最好的香烛点截胡了一对新人的龙凤烛回来。

冯默风还处于师父认回自己的巨大喜悦之中，叫干啥就干啥。最后跟着自己的小侄女装要散发出去的喜钱。

黄药师本不耐烦这些东西，当时谈成亲，也只是想两人拜个天地，就入洞房了。只是念着白蔓，多少忍着，由徒弟跟她的婢女安排。

阿素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自己送回去的那封信送的不及时，等沉若来的时候木已成舟，对自己大发雷霆。

但她万万没想到，人没来，只回了封信，上面就写了三个字：知道了。

成亲毕竟是人生大事，就算两个人想要从简，其他人也是不依，阿素简直快以死相逼了。这江南小镇又没有什么好东西，好在白蔓爱穿红色。行李中的布料红色的也多，连夜去了府城领了十几个当地的绣娘，重金绣了一套婚服出来。但在阿素心里，只觉得是格外委屈自家女君。老主人虽然没有早早的就给她备下嫁衣，但是这些绣娘急忙赶出来的又哪里比得过用上几年功夫精细绣出来的。自家的女君随便一套衣衫都要八九个绣女一起忙活好几日。如今婚服却这样简朴，当真是大大的委屈！

白蔓看到沉若直接就回在信后面的三个字，心想：师父连问都不问一声，甚至叫我回去搬嫁妆都不提，可见是以为我玩玩而已。她却不知我是真心喜欢药师，他既是我的大哥哥，也是我的一生所爱。可等师父见了他，自然就会明白的。

沉若向来认为男人可以玩女人，女人自然也可以玩男人。她接到信时，看阿素说的含蓄，只说白蔓喜欢上了一个男子，跟他整日形影不离，现下都要成婚了，请她示下。

沉若自然以为徒弟不过是情窦初开，玩玩罢了。她并不阻拦这种事情，白蔓在她眼里年纪小的很，如果真的是跟他一辈子，自然会带回来给自己看，要是不带，说明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又不是玩不起？

再加上她年岁越长又越喜静，让白蔓来中原之前就说了有事别回来，没事更别回来，让她好好过段清净日子。大致回封信也就差不多了。

黄药师耐着性子，按着说什么新人婚前不能见面的狗屁规矩跟白蔓分开了几日。这几日除了量身试喜服倒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夜里睡觉前无论加多少被子都觉得冷了些。

待到成婚当日，洪七公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了来。

黄药师成婚之时，只给洪七公一人发了信。他平生自负，王重阳死后，也就跟洪七的关系好些，娶妻这样的大事也只通知他。

洪七公正好在附近跟郭靖黄蓉分开，接到信后，一来打算来蹭个喜酒吃，二是想看看能让黄老邪动心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以他和新郎官的关系，自然就做了赞礼。喊三拜之时，看着高堂之上谁也没有，只供了天地二字，心想黄老邪成亲也是怪模怪样的。

白蔓在房间里坐了不久，黄药师就进来了。

洪七公最多缠着他喝几杯，剩下的徒弟哪个敢劝师父酒，妨碍他的洞房花烛夜。

他用秤杆挑开红盖头，看着带着凤冠的笑意盈盈地女子，坐在她身边。

白蔓今天从起床开始，心里一直怦怦直跳，如今真成了婚，反而比先前清醒。

黄药师心中蓄意多时，本来在喝交杯酒之前先一亲芳泽，却被白蔓捂住唇：“先打水来洗脸，我今天擦了好多粉，你一亲就吃你嘴里去了。”

她容貌甚美，肤色甚白，不须粉饰也是个绝色佳人。平日又极爱穿红衣，不佩金银，只饰珠玉。只是今日要做新娘子，被婢女好好的收拾打扮了一番，在额头点了珍珠钿，又戴了一个沉重的凤冠。看起来比如往日更加的明艳动人。只有头皮被那沉甸甸的金子压得生疼。

黄药师亲自去端水来给自己美丽的新娘子洗脸，先将脸上的脂粉擦掉，又将头顶上的凤冠卸下，听到白蔓长出一口气，问道：“现下可亲了吧？娘子？”

白蔓听他这样叫自己，瞧着他那张俊脸比平时还好看三分，擦掉脂粉的脸上红晕更盛，晕乎乎由他牵着自己去喝交杯酒。

阿素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

女君在外面成婚，自己依然要服侍她。可是她们全部都是在室之身，天晓得还没嫁人就去打听新婚之夜是怎么过这件事得有多尴尬。

她站在婚房门口的庭院里，心里不停念叨福生无量天尊。

等天色微明，浴房的热水换了一次又一次，腿都站得僵硬了，才听到开门的声音。

趁着两人去浴房洗漱这个时间，连忙让人进去收拾房屋，把床单被套一一换掉，把该收的东西收好，该丢的东西丢了，赶在黄药师和白蔓出来之前带着人撤退。

白蔓不知道寻常人家的新婚夜是怎么过的，沉若也没跟徒弟说过。只觉得自己的新婚夜实在是太累了，怎么睡又怎么醒的，是一点儿都记不起了。只觉得得自己累到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任凭丈夫摆布。

而禁欲了十六年的黄岛主，回味了一下今晚上的洞房花烛夜，觉得勉强算个半饱，离真吃饱还远着呢。

没关系，来日方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