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毅飞到深圳,和叶秋母女过完了一个特殊的日子,叶涵三岁了。
叶秋的重心,除了工作,就是女儿叶涵。但是叶涵一直体质不太好,叶秋除了去公司,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
阿毅和叶秋趁着这段时间不忙,给叶涵找了个大医院,检查结果半个月后就能拿到。
阿毅原本想等到叶涵的检查结果出来,再回新加坡,可是那边公司打电话过来,说有点突发情况,让他紧急回去处理。
叶秋把阿毅送到机场,回去的路上,接到医院一个医生的电话,让她抓紧时间去一趟。
叶秋急匆匆上了医院二楼,这个医生看到她走进来,招呼着她坐下,走过去转身顺手把门关上,叶秋顿时有一种预感,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苯丙酮尿症吗?这是你小孩的检查报告,医生说着起身把资料递给叶秋。
苯丙酮尿症这个医学专业名词,让叶秋觉得陌生又可怕。医生见她没说话,自己接着继续说下去。
苯丙酮尿症患儿出生时均正常,多于1~6岁时出现症状。可有生长发育迟缓、神经精神异常、皮肤毛发色素减退、尿液有鼠臭味等。
生长发育迟缓,主要表现为智力发育迟缓,智商低于同龄正常儿,语言发育障碍尤为明显。神经精神表现:
烦躁、易激动、多动、抽搐、步态不稳等,皮肤毛发表现:
毛发色淡而呈棕色;皮肤白皙,常干燥,易有湿疹和皮肤划痕症。尿液和汗液中有明显鼠尿臭味或霉臭味。
叶秋听医生说完,回忆起叶涵身上的症状,的确符合这些。
这种病以叶涵的检查报告来看,情况已经相当不乐观,免疫力低下引起的并发症很厉害,这是医生最担心的,也是叶秋最怕的事。
叶秋走出医院,感觉天都塌了。她掏出手机,想给阿毅打电话,可这时候阿毅正在飞机上。
露露,你在忙吗?出来陪我聊聊天吧,叶秋犹豫很久,还是给露露打了一个电话,她快扛不住了。
叶秋你怎么了?露露一见叶秋就感觉不对劲,她收起平时的嘻嘻哈哈,一脸严肃的问到。
叶涵出事了…苯丙酮尿症,一种遗传性疾病,得了这种病的小孩,智力低下,发育迟缓,免疫力低下。叶秋尽可能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低着头,有气无力的说着。
那叶涵现在怎么样了?露露这个急性子,实在按压不住“火气”。
你在忙吗?赶快过来,对!立刻,马上过来茶楼,露露看着叶秋眼泪汪汪,自己恐怕招架不住,掏出手机给赵阳打了电话。
事出了,总归要解决,赵阳从公司急急火撩的赶过来,男人的理性,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定海神针”。
我觉得先去国内的大医院看看,协和,复旦,华西医院,都可以去试试。实在不行,再去国外看看,我们两边跑,胜算大一点。以叶涵目前的情况看,不至于那么悲观,赵阳安慰着这两个女人。
阿毅飞机刚落地,手机开机,就收到了叶秋的短信,他马上在机场重新买了一张返程票。
叶秋把公司托付给赵阳和露露暂为代管,带着叶涵去了北京。
他们三口之家,在首都机场碰头,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协和医院。
一位协和医院遗传性疾病专家,看了叶秋带去叶涵的各种检测报告,询问叶涵本人的情况。
苯丙酮尿症,这种疾病,从目前世界范围内的医学研究来看,没有特别有效的治愈手段,对于你们女儿,我建议:采取药物保守治疗,缓解症状。
另外,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相信我不用多说,你们来之前已经了解过这种疾病带来的并发症了。这是处方,你们去缴费拿药吧。
医生既是科学传播者,也是一个普通人,子女的遗传性疾病,虽然重复发生性的概率低,但不代表不会发生。其实这个医生还有一个建议,他思考许久后,不忍心说出口,那就是建议:阿毅和叶秋去做筛查和测序。
此时北京的天空,晴空万里,这个三口之家却是“阴雨连绵”,阿毅和叶秋带叶涵去了一家肯德基店,叶涵身上特殊的气味,让其他在玩耍小游乐场的小朋友避之不及,叶涵回过头,冲着他们两口子乐呵呵的笑着。
我不甘心,我们再去别的医院试试吧,我们今天下午就去上海。叶秋说完,走过去把叶涵抱回来,让她吃了一个炸鸡腿。
好!我们马上去机场,买机票飞上海。其实明知道结果,也要去试试,这或许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和责任。
复旦大学附属医院,叶秋和阿毅带着叶涵在等待了几天后,终于约到一个医学教授门诊号。
这个教授询问完情况,叶秋这次说什么都要再次让叶涵去检查一次。
这个教授,看完叶涵这次的检查报告后说到:我作为一个医生,同样也是为人父母,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我也相信我同行的专业性。你们在深圳和北京的医生,他们的建议和治疗方案,在我这也基本和他们一样。你手里拎的药,昨天开的吧?今天就不给你们开了。
医生起身把阿毅和叶秋送到门口,递给他们一张纸条,那上面是他的联系电话。
叶秋和阿毅这几天连续奔波,精神憔悴。连续去了中国最好的两家医院,希望还是破灭了,叶涵也快扛不住了,三个人回了深圳。
现在赵阳去联系的国外医院和医生,成了他们仅存的希望。
叶秋刚下飞机,就约了赵阳和露露。
叶涵睡着了,我们说话小声一点,你们联系的怎么样了?阿毅和叶秋小声问到。
赵阳和露露沉默许久,哎!我们联系了德国柏林大学附属夏里特医院,英国和美国几个大医院,他们看过叶涵的检查报告传真,都是建议吃药控制并发症,现目前没有治愈的手段。
叶秋听赵阳露露说完瘫坐在沙发上,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她起身,去了阳台,这个阳台,原来是她的最爱,她把落地玻璃门关上,靠着阳台栏杆嚎啕大哭。阿毅,赵阳,露露,发现情况不对劲,赶紧追出去。
放心,我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你们进去吧,让我安静待一会儿。叶秋说着,把这三个人赶进了客厅。
正在叶秋伤心之际,她衣服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一看,正是上次在深圳某医院给叶涵看病的那位医生打来的。
这位医生告诉她:最近他们医院接收了多位不明原因的发热病人,嘱咐他们如果非必要尽可能不要来医院。他帮忙联系了自己一个在英国的同学,那边已经交接好,让叶秋带着叶涵尽快赶过去。
哪怕有一丝丝希望,叶秋也不想放弃,叶秋回到客厅,告诉了大家这个消息,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准备买机票带叶涵去英国治疗。
阿毅和叶秋在机场和赵阳露露到别,在半路上,阿毅又接到新加坡那边的电话,公司事态紧急,他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回去。只能让叶秋母女自己去英国。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叶涵在飞机上发病了,脸色不好,情绪及其躁动。经过叶秋的不断安抚,总算坚持到飞机落地,叶秋走出机舱,长出了一口气。
叶秋刚到酒店,就给这位华人医生打了电话,那边让她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去。她悬着心,总算暂时放下。
你女儿的情况,我同学已经和我交流过,我已经了解,结合现在做的检查,情况不是太好。如果说要我给你治疗方案,一种是“鸡尾酒疗法”,这种需要终生吃大量的药,和国内的治疗方案差不多。另一种,是我在英国大学一位教授所做的项目,一种正在临床三期测试的苯丙酮尿症药物,你也知道,这种处在测试阶段的药物,风险很高,不一定有效,还有可能有严重的副作用,总之所有可能性都有。你女儿要想获得这种药物,只能申请去做测试志愿者。你先想想吧,不用急着回复我。
叶秋听这位医生说完这些,很是纠结,作为一个母亲,无论她怎么做出抉择,都觉得亏欠自己的女儿。
欧盟国家做药物测试志愿者,是一个相当复杂繁琐的过程,从申请报名,到体检,再到最终遴选筛查入围,叶涵从全世界几百个患病小孩里获得资格,花了几个月时间。
叶秋手抖着签完最终的手续,叶涵被护士带到了二楼,她一边走一边哭着叫妈妈,叶秋转过头,不敢看她。这一刻她听着叶涵的哭声,心都碎了,她很想冲过去,把她抱回来,可是不能,博一次,说不定还有机会余生长情的陪伴,抱回来,说不定哪天就戛然而止。
叶涵需要在此医院住一个半月,叶秋就住在对面酒店。不能去探望,随时准备接听医院的来电。
她向这个华人医生要了几本关于苯丙酮尿症的专业书籍,这些书都是这位医生读大学期间自己做过注释和备注的,叶秋自己看起来,还不算费劲。
她看后半部分发现了一个秘密,回想起来当时协和医院那个医生在他们离开医院之前,欲言又止的原因。
患苯丙酮尿症小孩的父母,如果再次生育,不排除再次遗传的可能性,虽然总体几率不高,但是经过小白鼠相关病理试验,还是再次发现了这种可能性存在。
叶秋把书合上,靠着床,接二连三的这一连串打击,让她不得不思考未来,她,叶涵,阿毅,三口之家,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
她饿了,刚走出房间,准备去吃点东西,屋里的电话响了。她犹豫着不敢马上去接电话,这很有可能是医院打来的,叶涵还有一周就要出院,这正是最关键的时候。电话响了很久,她鼓起勇气,去接了起来。
电话是阿毅打来的,这让叶秋松了一口气,新加坡公司的事,他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几天后,打算来英国,陪着她,等着叶涵出院。
叶秋正在酒店吃着东西,一个服务生向她走了过来,告诉她,一楼前台,有一位男士找她,让她尽快去一趟。
我总算找着你了,打你客房电话要么占线,要么没人接,赶快跟我走,你女儿出事了。
叶秋来不及解释,来不及询问,和这个华人医生急匆匆去了医院,上了医院二楼。
你女儿全身突发紫绀,目前正在抢救,你要心理准备,但是相信我们,我们会尽所有的努力去抢救她。
叶秋砰的一下瘫坐在地上,眼睛里全是泪水,死死的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这个华人医生伸手想把她扶起来,试了下,根本没用,如果从专业理性的角度,他可以从很多方面去劝她,可这是一个母亲,她的女儿正躺在手术台上,这些劝说都是再次打击她的一种伤害。
等待,仿佛无尽的等待…
护士和医生走了出来,叶秋腾的站起来,冲了过去,主刀医生摇摇头,叶秋冲了进去手术室,叶涵躺在手术台上,已经没了呼吸。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叶涵的名字,摇着她的手,没有奇迹,她就安安静静躺在那。叶秋看着护士用袋子,拉链丝丝的划上去把她盖住…
几天后,阿毅到了英国医院。一个才初为人父的大男人,看着叶涵那瘦小的身躯,低着头,很想哭但哭不出来。
妈妈和爸爸带你回家,叶秋和阿毅小心翼翼抱着这个罐子上了回国的飞机。
本打算让叶涵长眠在西南某处,也算回了故里,可是临去之前,一场空前的危机从广东逐渐开始蔓延到全国,非典性肺炎,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一场传染病疫情正式爆发…
叶秋哪也去不了,非典疫情让高度依赖餐饮带动的啤酒行业遭遇空前的发展停滞,工厂停产,之前国内啤酒产能扩张带来的库存,现在全是拖累。叶秋公司每天接不完的电话,全是经销商退货的,公司的现金流已经捉襟见肘。
她感觉自己几个月时间,已经老了十几岁,赵阳的公司同样不好过,露露已经送孩子回了湖南老家,腾出精力,和赵阳共同面对这一道难关。
阿毅在新加坡的酒类进出口贸易,也是一样的情况,经过新加坡中转,面向中国进口的各种酒类,全面停摆,积压在新加坡港口。
叶秋本有机会规避这些风险的,女儿当时对她的重要性,让她忽略了其实关于疫情警告已经提前出现了。那个深圳某医院的医生,那通叮嘱的电话。叶秋现在回想起来,已经为时已晚。
她把深圳的房子卖了,发放员工工资,多给了一个月工资作为补偿,看着自己辛苦打拼建立起来的团队,这份事业,这一间写字楼。叶秋眼睛红红的,女儿不在了,公司也没了,自己现在一无所有。
这些跟随她多年的老员工,看到坐在已经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的叶秋,都走了过来。留下了自己的各种联系方式。
这就是“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叶!这或许是我第一次这样叫您,这么多年,我一直叫您叶总,坚强点,阿姨相信你,一定会在东山再起的。说这些话的,是叶秋公司的一个保洁阿姨。
叶秋小心翼翼的把这些员工留下的小纸条收好,
如果说,人生遇到的这些坎坷,换做别人可能早就垮了。但一个从一无所有到今天再次一无所有的叶秋,她是肯定不会垮的。她带上口罩,拎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的出了公司大门,现在她要去做另一件的别人看来“离经叛道”的事。
几个月后,她和阿毅平静结束了这快四年的婚姻,她什么都没有要赵阳的。
她在赵阳露露两夫妻的力邀之下,三个人再次联手,赵阳的公司虽然元气大伤,但毕竟“家大业大”,之前叶秋在的时候,拓展的海外市场,这次帮了大忙。靠着海外啤酒工厂的产能和市场收入,总算在一年多以后,撑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时期。
赵阳在非典疫情过去之后的某次聚会中说,如果不是我们的政府,我们的党和国家,及时聚集全国抗疫人才抗击疫情,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强力管控政策,不然他的公司,撑不到现在。这种感受,获得在场所有人的认可。
疫情已经散去,叶秋打算重整旗鼓,二次创业。
一个人的命运,从来不会和时代发展的脚步脱节,一场非典疫情,暂时迟缓了发展的脚步,从这过后,我们国家迎来了经济高速发展的阶段,每一年的国民生产总值,都是超越了往年创造了新高。我们每个人既是其中一份子的创造者,也是享受者。这个国家与时代,我们是爱的那么深沉,那么浓烈。
奥运会即将在五年后的北京举办,五年,叶秋这次的目标是帮助赵阳公司做到国内市场份额前三,占领欧洲市场五分之一的市场份额。这是她对赵阳的承诺,赵阳给了叶秋四百万创业的启动资金,她不想欠赵阳的人情。
啤酒是重资产行业,叶秋这次换了一个方向,做红酒进口,从产地到消费终端,自己全程把控。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我们国人的消费能力在逐年提升,未来国内中高端红酒市场,一定大有可为。
叶秋亲自登门,把以前的老员工基本找了回来,还有当年那个保洁阿姨,信任就是这么纯粹。创业的激情,总能打动那些已经疲倦的心。
国内的事情已经基本整备好,现在她踏上了去欧洲的飞机,人生仿佛是轮回,叶秋翻看着自己护照签证页,那第一页签证是去了欧洲,第二页签证是去了新加坡。
再次出发新的旅程…未来可期…人生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