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恩,待会儿你弄一锅底料,按照我们自己聚餐的标准搞几个火锅菜。我有朋友要过来吃饭。
渝姐在厨房吩咐着书恩。
书恩很好奇来的究竟是谁?他在这个店来五年了,渝姐平时没什么交际啊。
快!快!帮忙开下包间门,书恩手里端着锅底,催促着包间门口的服务员。书恩一进门就看到了大军,大军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书恩放好锅底,从身上掏出红塔山,给大军发了一只,
大军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微笑着挡了回去,反倒给书恩发了一只芙蓉王。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忙。书恩接过烟,放到耳朵上。
书恩!等下不忙了过来一起喝杯酒,大军在楼梯口追到书恩,这!不好吧?你们今天这是“家宴”。书恩理性的回绝了。
不,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这个店能有今天,你也出了不少力。真心想谢谢你。你总不能叫我让你渝姐来请你吧!
大军,渝姐,他们读初中的儿子,还有书恩在这个包间里。这氛围,反正书恩觉得不舒服。
饭吃到一半,这顿饭真实的“目的”终于进入正题。
你想怎么着?让我和我妈去睡大街?你做的事,已经够恶心了。李大军!你别让我骂脏话。没想到最先爆发的是一直最沉默的小涛(渝姐和大军的儿子)。
书恩心里一惊,他明白了今天这顿“鸿门宴”大军赋予他的角色和作用。不愧是大军,做人做事算甘算尽的风格丝毫不减当年。
渝姐劝住并安抚了愤怒的小涛,再怎么说,大军是他爸爸。大人的事,大人来解决。
书恩永远忘不了小涛今晚的眼神,那眼神除了愤怒,还有失望,对父母的失望。
渝姐:我现在就能拿出20万,你要开店,我支持你。书恩也在这,技术上我可以让他帮你一段时间。我能做的就这么多。
大军:我欠你的,等我店运转起来了,我会还给你。
渝姐:你不欠我的,有了钱好好经营你的店。对她们母子好点吧。同为女人,谁都不容易,后天中午过来拿存折。
此后几个月里,书恩更加忙碌,忙着管理培训两个店的后厨。和大军试味,买材料。
大军的店,逐渐步入正轨,经营的不错。通过这段时间和大军深入的接触。这个人,圆滑世故,激进。和渝姐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是书恩自己也收获了很多东西,对家庭,对亲情,对责任的理解。
大军的店开起来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渝姐这个店里一次。仿佛忘了他当初“卑微”的样子。那20万仿佛也“石沉大海”。
倒是小涛每次星期放假(寄宿制学校),来店里帮忙,和书恩一起各种忙活。这个北方小伙,在书恩的“诱导下”,逐渐爱上了麻辣的东西,甚至学会说几句简单的四川话。
书恩!张书恩!某天书恩下班回去走到住的那条巷子口,某人在后面叫着他。路上光线太不好,书恩听到有人叫他,本能的提高戒备心。他回过头,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谁呀?
我是杨姨,你大军哥让我来找你的,上车,杨姨拉开车门。
哦!杨姨啊,去哪?有事在这说吧!书恩说道。
你怕我把你怎么着?小伙子,你想多了,就是找你有事聊,上车吧!前面不远有一个公园,去坐坐。
好了,公园也来了。现在可以说了吧?明天我还要早起上班,书恩猜到此人来者不善。
我想你来帮我,你要什么条件,都可以开,书恩听完杨姨的话,自己闷着不说话。
杨姨看到书恩不说话,继续说到:我给你加现在的一倍工资,外加5%营业额提成,怎么样?够意思吧。你只负责管理厨房,除了管理之外!不用亲自动手。你一个人离家几千公里,来这,难道不为挣钱吗?
听完这些条件说一点不心动,不是人性,但书恩永远忘不了刘哥临走的嘱咐。如果说学校教知识,父母教德行,书恩的父母虽然文化低,但是优秀的家风德行传承,还是做到位的。
我不会去的,你找其他人吧。
杨姨说完站起来,拍了拍书恩的肩膀。我很难得看好一个人。但我做人做事的风格,一定不会强迫谁!而是让他自己服软。
谢谢!书恩回了一句。
杨姨转身拉开车门,砰!关上,扬长而去。
渝姐的店必会出大事,以书恩对这女人的了解,她肯定不止找了自己一个人。
危机终在发工资这天晚上爆发,前厅已经乱套了。一半的员工貌似商量好一样,要求渝姐从下月开始每个人工资上涨50%,不然明天就不来了。
书恩本以为后厨的人会好一点,渝姐平时待大家不错,可是他没领教过什么叫人性根本经不起利益的诱惑和煽动。
逼宫,错了,应该叫逼着涨工资。渝姐尽可能安抚着众人,一个资深老员工(从开业就一直在的)说出了实话,也是渝姐这么多年待大家如亲人,为人处事可以。所以他们才要求涨工资50%,而不是明天就去别的地方上班拿现在的一倍工资。
一倍工资?这词怎么这么熟悉?书恩一下子想到那天晚上杨姨找他的事。多年前书恩刚到成都那会儿,马哥也经历过这事。他想到这些一下子火了,用四川话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脏话。
再这样乱下去不是办法,攘外必先安内。处理这种事,书恩算是经历第二次了。
然而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渝姐面对这一切毫无办法,眼泪旺旺。
书恩把渝姐叫到一边,让她尽可能留下人,实在留不住的,就放手。以渝姐的性格和作为,哪怕这些人要走,也不会多扣他们一分钱。做到仁至义尽就好。
书恩回了寝室,翻着自己的电话薄,他现在能求助的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老马,至于结果,做人事,看天命吧!
楼下小卖部公用电话,书恩急不可耐的拨着号码。
我找马哥,你让他接电话!什么?马哥去年就离开了?那大宝在吗?对!后厨那个。
喂!我啊!书恩,我这边出大事了,书恩在电话里快速给大宝梳理了他遇到的麻烦,我这边严重缺人,对!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这边快火烧眉毛了。
你急什么?找到我了,老哥我能不管你?等着,三天后,我把人从前厅到后厨,给你配齐。和当年一样,大宝仿佛一点没感觉到书恩的着急上火,在电话那头乐屁了。
你不要给我开玩笑,这是大事,天大的事,你有把握没?从四川到这,坐火车也得四天,你从哪给我弄这么多人过来?你马上去大街上“现抓”,也来不及啊。
算了,不逗你了,我们在你们隔壁市正准备开一个加盟店,那边前期储备的员工,你说要说多少?我让经理给那边打个电话,全部调给你用。其实都要不了三天时间,明天晚上就可以到你们店里。
那好!你让他们明天赶紧到,车费我们报销,你现在去联系,弄好了,给我回拨。我就守在这等你电话。拜托了,书恩说完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人总有好报,不作恶,书恩妈妈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等了一个半小时,电话响了,短短几句话,结果是这都一切顺利的解决。
现在,他应该回去给渝姐“吃定心丸“了。
书恩把渝姐叫到一边,说了这些情况,现在他们占主动了。
来来来!我们一起到包间商议一下关于涨工资这件事,渝姐招呼这些人进去。
我们店,体量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我渝姐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在坐任何人的事,我敢说,工资发放从没有延迟过大家一天,以前大家如果有困难,需要提前预支工资我也是一律批准。
但是今天,你们当中部分人做的事,是真的在欺负我和小涛这俩“孤儿寡母”,做人还是要摸摸自己的良心。
还记得刚开业那会儿,人手少,大家忙得恨不得“飞起来”。前厅一部分女员工,晚上下班,是我和我前夫开车把大家一个个亲自送回去的。
当老板也有当老板的难处,我是一个女人,是孩子的妈,是四个老人的支撑。我说这些不是向大家诉苦,成年人有哪个是容易的。你们如果能去别的地方,拿到更高的工资,我,由衷为你们感到高兴。
现在我给大家结算上月的工资,想走的,我希望好聚好散,你们不用为难自己,给我说一声。我把上月工资外加这月的10天工资,全部给结清。
忙活了几小时,一半的人决定留下,一半的人还是决定离开,这结果渝姐和书恩一点不感到意外。
店还是那个店,只要老板还在,它离开谁都能屹立不倒。书恩在门口挂了一个招聘的牌子,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危机终于挺过去,几个月后,渝姐晚上招呼大家去卡拉ok唱歌。
有酒,有故事,有人生,大家都放得开,玩的高兴。女人唱歌,男人喝酒。
今晚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天怎么样,渝姐一扫之前的阴霾,喝了一口酒后高兴的说到。
渝姐不愧是“袍哥人家”的后代,酒量不错,一杯白酒喝完,又接着喝啤酒。但是书恩能看出来,她是在努力释放自己的压力,这几年,她太不容易了。
回去的路上,书恩和几个男同事走在前面,渝姐和几个女同事在后面。
路走到一半,渝姐突然停下脚步不走了,回头望着身后的一个小区,就像定在那一样,直愣愣的望着。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以为她出什么精神问题了。
书恩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渝姐的肩膀。渝姐半醒半醉的指着那亮灯的五楼一户人家,那房子,我的!曾经是!上个月被法院拍卖给别人了。
原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渝姐自己把房子抵押给银行,那笔钱给了大军。然后在外面租的房子,儿子住寄宿制学校。
书恩看了看渝姐此时的眼睛,那泪水就差一点点落下,但是她一抬头忍住了。
所有人都没有多说什么,但渝姐那种坚强,“刻在骨子里”。
回到寝室的书恩,坐在床边,回想了很多往事。婚姻、事业、责任、担当。这些原本对他来说陌生又遥远的词,这几年,渝姐身边发生的这些事,对他的这些方面的影响和认知实在太深刻。
但总的来说,渝姐带给他的正能量还是大于负面,也或许是因为渝姐的“不作恶”总能帮她一次次度过危机。
有些事,或许一开始就有问题,也或许如果不是受外界的影响,这问题本应该慢慢淡化,甚至会有一个好的结局。这是书恩后来给远在广东的刘哥写信交流,才知道的。
刘哥的回信大概是这样说的:
渝姐和大军的故事,要从多年前说起,那时候他们也算“青梅竹马”。家里穷,两个人早早辍学,一起在当地卖过菜,卖过路边麻辣烫,反正什么能赚钱,只要在不触犯法律法规的情况下,就搞什么。
他们俩的事,慢慢被两方的家里人发现。说来他俩这事也是比较曲折的传奇,两方家长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那一瞬间这两个刚刚出社会的年轻人同时失去了所有的帮助,只能靠他们俩自己。
我还记得他们最难的那次,是早上买完了货,下午去摆摊。那个助力小三轮骑到中途熄火了,下来一检查才知道是没油了。重庆的地形,车上装着几百上千斤的东西,就这样两个人使尽浑身的劲,把车推到一个加油站,可是一掏裤兜,总共就剩一块五毛钱。
还是那个加油的大姐看着他们两个这样子累的满头大汗,用重庆话说就是造孽,从自己骑的摩托车里给他们放了一小瓶气油。
就这样,两人熬过了那段像这些数不清的艰难日子。
再后来,渝姐在现在这边城市有个远房亲戚,回去重庆探亲,知道了她和大军的这些事,把他们俩介绍了过来,小涛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回去重庆老家那边。
我和大军渝姐两口子,有次一起吃饭。大军和我酒喝的差不多,大军说起这段往事,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那眼泪止不住的掉。
但是我不知道人的变化,为什么这么快?你也知道,我离开已经几年了。他干的这些事已经超越了不地道,简直是可恶。如果他哥哥在,腿给他打断,简直是球莫名堂。
好在你那边危机已经过去,我在这边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你还年轻,这些事我就不给你讲了。但是你记住,人必须走正道。出来混,迟早有一天要还的。你多跟着渝姐学,你那份工作虽然挣不了大钱,但是它能保你平安。
小涛在此后没多久,还是知道了这些不上台面的事。当时就从厨房拿了一把刀,准备出去复仇,好在被及时制止了。
人在磨难中成长,另一种报复就是让那些对我们不怀好意的人,知道我们不仅没被打垮,而且过得更好。
“无怨不成父子,无仇不成夫妻”这句话真是道尽了这一年里发生的所有事。
新的一年,一九九七。还有俩月即将到来,处在这个快速变化时代的叶秋和书恩,在新的一年里,还有更多故事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