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风很凉爽,吹着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如果不是怕打扰楼下的人休息,肖战甚至想把那个有杂音的收音机拿出来,闭着眼睛听一听节目。
以前在自己家的时候,夏天晚上他就喜欢偷偷爬到平房顶上,铺个小凉席躺着。靠着河边,除了风声、蛐蛐叫声、偶尔邻居家的吵闹声,还能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和远处轮渡发出的隆隆声。
那是他一个人的小世界,在这些声音里,他可以忘记烦恼,安心入眠... ...
铜锁钥匙哗哗响,院门被推了开来,接着就听到姜姨从房间快步迎了出来,是王主任喝完酒回来了。
肖战对醉酒的人有条件反射般的恐惧,他攥紧衣服的边角,皱着眉头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好像离得这么远都能闻到酒精刺鼻的味道,马上就有人会冲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肖伟盛已经死了。他摸了摸自己额头的冷汗,睁开眼睛看到漫天银河,真的好美啊... ...
“老婆,老婆,你以后别再说我喝酒没用了啊... ...”王主任显然是醉了,他每次喝醉话都特别多,姜姨不耐烦的把他往屋里拖,嘴里呢喃着说他臭死了真烦人。
卧房的门还没关上,肖战听到王主任语气神神秘秘的说:“这次成了,是我没跑了,年底就能过去...哎,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一下?”
姜姨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声音一下子没控制住,提着嗓子问:“真的?不会又变了吧?天哪,那我们明年就能住进城里了吗?”
“是啊,是啊,你天天和妹夫家比,说我没出息陷在这个小村子里,你看我这不就带着你们进城了吗,我王某人说到做到!”王主任好歹是那个年代难得的大学生,全村都没几个,姜姨一直希望他能朝上走,她的梦想就是变成城里的太太。
肖战大概听明白了,王主任可能要升官了,他也勾起嘴角笑了笑,想着王一博真幸福,父母恩爱又有文化,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但,他自己...也能跟着走吗?
接下来的动静简直少儿不宜,姜姨哼哼的声音天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肖战虽然还不太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但也觉得有些羞耻,把小凉席收了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去。
那让人脸红的动静在安静的小屋里听着反而更清晰了,肖战把收音机贴在耳边,听着晚间节目准备睡觉。
木板门被咚咚咚敲了几下,他又光着脚跑下床去开门,是王一博抱着个小枕头站在门口。
“你怎么爬上来了?”肖战看小孩眼泪汪汪的,赶紧把他拉进屋里,和他一起盘腿坐在1.2m的单人床上。
王一博鼓着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用肉乎乎的手背擦得一脸眼泪鼻涕,呜咽着说:“哥哥,我爸又打我妈了... ...你听啊,她叫的多惨啊!”
肖战惊讶无措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拿了毛巾帮王一博把脸颊和小手擦干净,思索了一会儿说:“你别怕,别怕,王叔不是在打人,他是,是在... ...”
“你别骗我了,他就是在打我妈!我妈真没出息,每次打我的时候像个母老虎,到我爸那儿就变成病猫了... ...”王一博越说越伤心,抱着肖战把眼泪往他身上蹭。
“弟弟,你信哥哥吗?哥哥听过打人,听过被打的人哭...这不是,真的不是。”肖战摸着他的背安抚,他当然知道王一博有多害怕,他可以感同身受。
好不容易把王一博哄着不哭了,楼下也渐渐安静下来,但两个孩子却睡不着了。睁大眼睛看着发黄的墙壁,上面还糊着整面“蜂王浆”的广告纸,那是姜姨之前做过的小生意,后来还亏了不少钱。
“哥哥,你以前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都玩什么?”王一博转了个身,朝着肖战侧卧着,额头抵在一起。
“发呆...”肖战笑了笑,手指慢慢的梳着王一博的头发,又说:“或者,胡思乱想。”
王一博眼睛亮亮的,像银河里的星星,好奇的仰着脸问:“哥哥都想些什么呢?好玩吗?”
“好玩吖,例如我们在哪儿?世界在哪儿?为什么会有世界?天外面是天,那有没有尽头呢?”肖战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很认真的告诉小孩这些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
其实这些问题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催眠,每次想着想着他就困了。果然,王一博也陷入沉思,安静下来,慢慢的闭上眼睛,呼呼睡着了。
在进入沉沉的梦乡之前,小孩模糊的看到哥哥微笑的脸,张张合合的嘴唇,和那颗不明显的唇下痣。王一博心想:哥哥,真好……
“晚安,弟弟。”肖战把毯子搭在王一博的肚子上,又亲了亲他软乎乎的小脸,才躺好了睡觉,他想,今晚应该会有一个好梦吧。
天刚蒙蒙亮,王一博伸手在床上摸来摸去,没有摸到暖乎乎的哥哥,自己抱着小枕头起来了。他站在天台边朝院子里看,肖战正坐着木头小马扎上,在水井边刷鞋子。
晾衣杆中间架着的钢丝绳上,已经挂着一排洗干净的衣服,除了肖战自己的,还有王一博的几件小衣裳。
两双被泥巴糊满看不出原来样子的鞋子,已经洁净如初了。肖战细心地用旧纱布把鞋面裹起来,把它们斜靠在墙角,太阳一出来就能晒到的地方。
王一博不知什么时候蹲到他身边,伸着可爱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肖战一回头,迎着晨曦的微光,看到可爱的弟弟,弯着眼睛笑了。
午饭前,王一博的他奶来了,跟着姜姨忙前忙后的烧菜。老太太身体不好,难得过来看他们,姜姨一个劲儿的说让她歇着,她却始终不听劝。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姜姨看出不对劲忍不住问,媳妇福尔摩斯有时候比儿子更了解婆婆。
老太太支支吾吾,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开不了口,削土豆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捏紧手里的刨子缓缓开口:“小姜啊,你妹妹昨天给我打电话,哭得可惨了哦……”
说着说着,语气还特别煽情,老泪纵横地看得姜姨都慌了,手里的锅铲子掉进铁锅里,发出咔哒一声响。
原来是她那让人羡慕的小姑子,结婚后一直要不上孩子,两人去医院查了,姑爷居然不孕症。老太太不会是想让自己再生一个给她闺女送去吧?
姜姨诚惶诚恐的问:“哎呦,这可怎么办好,他俩都那么年轻,是不是可以再治治?”
“哎……北京都去过了,是个治不了的病症。”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又说:“他俩商议着想领养个孩子……我看,你这儿前些日子来的那小子,长得清秀……”
“我不同意!”不知道王一博什么时候站在小厨房门口,小胳膊掐着腰,怒喝一声,像个要翻江倒海的小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