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莫向晴,觉得在人间看鬼比看人有意思。
"哎向晴,你觉不觉得今天的空调好像特别冷啊?"同事小A抱着手臂说道。
我默默地瞟了一眼在空调机上呆着的女阿飘,裹紧小外套,道:"好像是有那么点。"
那位女阿飘其实是我的前同事,为什么是前呢?因为她大概在一周前,不幸猝死,就在座位上走的。具体的我不是很了解,只听人说早上同事回来时发现她,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我来到办公室的时候,见到的就只有她的灵魂体了。其实我们办公室里不止这一只阿飘,还有好几个分布在各处。大多是些老人家,辛勤工作一辈子,总想回来看看曾经的工作地方,看看老朋友。或者来看看仍在工作的子女,曾经不方便远行,现在都不是问题了。他们都挺"安分守己"的,就是会聚在一起说说八卦,或者呆在暗处观察自己想见的人,然后又飘去别处转转。
成为阿飘后,他们有七天时间停留在世上,可以不受阳气影响,去看看那些怀念的可爱的人们,逛逛未看过的风景。七天后若不跟鬼差走便是自己执意要留在人世中,大约三个月吧就会被吞噬消散,地府中也查无此鬼。执念更深鬼,则会变成凶狠的阿飘,为祸人间,被鬼差逮到会被抽出一魂一魄,投入地狱。我曾“有幸”见过一位鬼差办这活,那场面,可谓 啧啧啧,不可言不可遇。所以但凡遇到善良的有执念的阿飘我都会尽力帮他们,就当是给自己积福报了。
像莫筝这种快要消散之前回到死亡现场的就可自动召唤鬼差,没入地府,转入轮回。黄泉路上没有回头这一说,怪不得他们会如此留恋现世,毕竟这一辈子太短了。
说回这位阿飘姐姐吧,她叫程程,是我们公司的程序员。每天兢兢业业地工作,准时上班,超时下班,似乎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与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帮她,毕竟同事一场,还有她在空调上面,真的大大地降低了办公室的温度,让我仿佛回到了隆冬时节。
许是她发现了我有意无意盯着她的眼神,在我又一次看向她时,她朝我微微笑了一下。程程姐姐看起来好温柔啊,尽管她现在很冷。。。
终于熬到大家都下班离开办公室了,程程悠悠地开口说:"小姑娘别总加班,对身体不好的。"
她似乎笃定我知道她的存在,落在我背上的目光十分炙热。我也不想浪费时间:"那程程姐呢?"
她轻笑一声,落在我身旁:"我?我自然是热爱这份工作啊。"
"谁还在公司!?"突兀的声音响起,吓了我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主,主管。我还有点工作没完成,做好了就下班。"原来是部门主管,幸好程程拉了我一下,不然就真的太狼狈了。
主管推了推眼镜,说:"嗯,早点下班。"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哒哒哒的皮鞋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看着主管真的离开了之后,我拍拍胸脯对程程说:"主管真的吓人,明明办公室的灯都关了,谁想到还有人在啊。主管以前自己都拼命加班的,现在,"想到程程的那件事,我抿下唇,正欲开口说话。
程程打断了我:"对啊,现在,没有加班的理由了。"
?俩人之间似乎有点猫腻,我疑惑地看着程程。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大概占了三苦吧。”程程的表情特别悲伤,却丝毫不见眼泪,还隐隐有一丝笑容。
程程入职其实只有三年,开始疯狂加班的状态是入职后半年开始的。因为,她想见一个人,想向那个人靠近,却又自卑害怕,只有加班这种做法可以长时间见到她。
“主管,这是最新的报告。”程程站在那个人面前,表现得很完美,很工作狂,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是恰当的工作笑容;穿着很得体,没有刻意的打扮;唯一精心修饰过的就是香水,与她一样的香型,清新怡人,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好,放下吧。”同样工作狂的主管抬头看程程,不过三秒便低下头继续工作。
“没关系”程程在心里对自己说,“起码她看了我了。”
“香水不错。” 只在程程离开办公室的前一秒听到主管这四个字,转身关门时似乎还看到主管脸上有个浅浅的酒窝,转瞬即逝。
樱桃小嘴,配上正宫红口红,美人一笑,该是倾国倾城之美。程程觉得自己何其有幸,得到了关注,还有夸奖。一整天的心情都愉悦起来。
有时在茶水间能碰到主管,程程总会按捺住自己上前与她说话的冲动,她只默默地观察主管喜欢喝什么再准备好,希望能增加主管来茶水间的几率。
“哎,程程,你也喜欢白咖啡吗?”这天,是主管主动与程程说话。
程程看看自己的咖啡又看看主管手中的咖啡,心想:她终于发现了呀!她的声音好好听啊。“嗯,我觉得这个白咖啡不错,挺提神的。”
主管笑了:“嗯,是不错的。我先回去工作了,下次再聊。”扬了一下手中的咖啡示意自己先走了。
程程暗叹自己嘴笨,好好的聊天机会就这样浪费了。不过还有下次,下次哎!真好。但快乐持续不够两秒,又想到:主管不会觉得自己很变态吧,痴汉笑容太可怕了。 高兴与害怕充斥在心头。
自从程程发现了主管的加班行为,她也加入了加班大队,虽然队里只有两个人,但她倍感光荣。因为这样别人说起来的时候她跟主管就会被同时cue到“主管和程程。。。”听到这样的话,程程觉得,人生又一大圆满!
夜幕降临,同事们都早早归家,而程程说:“哪有主管,哪就是我的家。”毅然决然地留在办公室。偌大的公司只有两个人敲打键盘的声音,互不打扰却又互相陪伴。似乎只有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她们才能把彼此的心事说出来。大约一周后,主管提出让程程加班的时候直接在她的办公室里办公,美其名曰,节省电费。程程当然是乐意的,有这样方便的机会能接触主管,求之不得!只是平时加班她大多数是在看剧或打游戏,对着电脑只不过是方便偷偷看主管,程程想:这大概就是公司给我的考验吧,想要美人就得工作。
这天加班,程程便抱着电脑与一堆文件来到了主管的办公室,就落座于主管对面。美人的脸一下子放大了许多倍,使得没活找活干的程程心情逐渐愉悦起来。打打字又瞄一下主管,白皙的脸庞上有着淡淡的粉红。“你总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代码吗?”主管突然抬起头直视着程程。
偷看被抓包了,“呃,没没有。放放松心情,我是放松心情。”话一出口程程就悔了,这是什么解释啊,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主管反而笑了,酒窝更明显了:“那你多看一会喔。”脸上的粉红更粉了。
程程觉得自己的脸也红了,心跳加快,好像怀揣的秘密要自己蹦出来了。
没过一会儿,主管又主动搭话:“最近你有在看什么剧吗?”温柔的声音像是在程程心上搔痒。
“SCI谜案集,主管你,有兴趣吗?”说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程程眼睛都在发光。
“哦?谜案,推理悬疑剧吗?”
“嗯,”不全是,但“是推理剧,很好看的!”
“你很喜欢?”
“嗯,喜欢!”
主管点点头,看着程程的眼睛:“那我也喜欢。”
喜欢 两个字不停地在程程耳边回响,程程仿佛听到主管说“我喜欢你”。鼻腔里充盈着她们的香水味,淡淡的茉莉清香,似乎有催眠作用。
加班结束后,主管总会开车送程程回家,程程总在上楼前回身与主管摆手说再见,看着她的车慢慢驶离视线。甜蜜得如男友送回家一般。
白天回到公司,俩人的相处模式亦没大改变,依然公事公办的样子,两个工作狂。但独处的加班时间,总能让程程面红心跳,真的有好几次她忍不住了要告诉主管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她不敢。不敢赌,不敢想,她认了,就算这是一场梦,她也认了。就算是黄粱一梦,她也珍惜。
“来吃点东西吧。”主管点了外卖,是程程喜欢吃的酸辣粉,还加了鱼丸。程程经常都是点这个作午饭吃的,好奇主管是怎么知道的,莫非她也?“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程程心头一暖:“嗯,好。”正要把长头发扎起来,主管就起身走到程程身后,轻轻地说“我来”拿过程程手里的皮筋,轻轻地把头发捧起,替她挽了个丸子头,:“丸子头多可爱,总扎马尾,都看腻了。”
程程惊呆了,指尖扫过耳后的触感是那样清晰,主管是那么的温柔:“主管。。”
“好了,先吃晚饭。”主管只一再催促程程要快吃面,眼神是程程看不懂的复杂。
那天过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却又好像没变。程程自己的心意一直都很明确,她想靠近那个发光体,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她不奢望回应,只求对方不要远离。但主管的行为总会扰乱程程的心神,应该比普通上司下属的关系更近,倾向于姐姐-妹妹这样的照顾之情吗?但撩头发、对视这样的动作,却又彰显着俩人关系亲密有加。
主管的行为似是暧昧,但她又总会拉开与程程的距离。忽近忽远,不解释却也不停止,只会在程程看不到地方默默叹气。
“你知道在我猝死的那个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程程对我说。不需要我的回答,她便主动解释了:“那天,她笑得很温柔,对我说‘加班太多,没必要。多余的感情,也没必要。我看了你说的剧,很好看,值得被更多的人欣赏与喜欢。我要结婚了,别加班了。’
‘我要结婚了’和那时她说‘香水不错’是一样的语气,似夸赞,似遮羞布。 她的眼里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是很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
我,我很难过,就当是拼一次,对她说“我喜欢你”可是她只是笑,最后说‘早点回家吧,以后不能送你了。‘
她离开公司了,我也准备走的,只是眼睛干得发涩,手脚不停地抖,我知道的,她的感情我应该知道的。只是我们都是胆小的人,无论物理距离缩得多小,现实距离永远是千沟万壑。我们都是失去勇气和爱情的人。我也不记得最后发生了什么,再醒来就只看到她一个人躲着哭。其实挺好,我听到她的回应了’我喜欢你‘,也终于能抱抱她了,可惜不能给她把眼泪擦干了。
我只想再看看她,看看她的婚礼,看看她的新郎,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两个月后,我带着此时很虚弱的程程来到主管的婚礼上,主管笑得依然温柔明媚。我觉得很冷,程程说“她很美”可是她不快乐。
“今天好像有点凉啊。”主管摸摸裸露在外的手臂,新郎官随即将西装外套脱下给主管披着。
我看着他们,又看看程程:“是啊,今天的风有点冷。”
后来程程跟鬼差走了,办公室里的温度恢复正常。
后来我也在茶水间遇到主管了,想试一下她们说的白咖啡到底有多好喝。打开柜子发现满满当当的白咖啡,瞬间惊呆,“哪个土豪斥巨资买的啊?”。主管来到我身后,“我买的。”
“呃 主管,你也喝点?”
主管摇摇头,“不了,以前有人喜欢喝,我才一起喝。你喝吧。”
对呀,我记得以前有人说过,主管只喜欢喝黑咖啡,不知道是被谁吐槽了一句“生活已经够苦了,怎么不能甜点呢”
大概吐槽的人和被吐槽的人都已经过得够苦了,再多的甜都填不平心中的伤口。
送走程程大约是我拿到那块劳什子令牌后的第三个月,当天晚上那个阎王就出现在我家了。
"吼,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孤是神,自然如此。"阎王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毫不在意地说。
"你来干嘛!有事不能用那块令牌讲吗?"我剜了他一眼。
阎王挑挑眉,说:"是你让孤闭麦的。再说了,那块令牌如今被你塞到那块犄角旮旯了,还找得到?"
嘿,这个人居然在反讽我!?好气啊,哎不对,我怎么生气了?我为什么一见他就觉得很烦躁呢?
阎王面对长时间的沉迷,只能自己再开口说:"孤这次来是说正事的。鉴于你是地府人员,"
"编外的"我提醒道。
"好,编外人员。那编外人员已经正式上岗,且工作得很好。孤特许你一个嘉奖。"
"上岗?我上什么岗了?"我一头雾水。
"你成功将滞留在人间的鬼魂引渡至地府,便是成功上岗了。"
我看着阎王那身黑不溜秋的古装,老觉得自己像在拍剧。咳咳"可那不是我经常做的事吗?这也叫引渡?"
阎王察觉到我打量他的目光,也不作掩饰,反而享受起这种目光。"以往做的是善事,现今做的便是引渡员的工作。"
"我可是有正职的人!你这什么引渡不引渡的,发工资?"
"咳咳"这回倒是阎王呛到了,干笑两声,"工资什么的,地府里的钱财人间不流通。故而孤可嘉奖你。"
"嘉奖?"这人是当自己是皇帝了吗?哦阎王,确实是一方的王,"那我要一百万!"
看着阎王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真爽!但随即他便借烟盾了"勿要贪财,仔细自己想要什么。"一阵烟雾散去,啥也没有了。倒是之前塞抽屉里的令牌出现在沙发上。
我把玩着手中的令牌,"老狐狸,不给我一百万,我要一千万!"
令牌抖了抖,没声音。但我知道他肯定听到了。管他要怎么办,反正也不影响我生活,既来之则安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