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飞升了!”
“哪国的太子殿下?”
“你不知道吗?仙乐国太子谢怜啊!”
“啊!是那个在一念桥上杀了鬼魂的那个吗?”
“是啊是啊!”
“身在无间,心在桃源,名句啊!”
“可不是嘛!”
……
这一夜,仙乐国的太子谢怜飞升了。仙乐国举国欢庆,仙京的诸位神官也对这位太子刮目相看。
这位太子殿下无疑是上天的宠儿,他想要飞升,就在十七岁时飞升了。当然,这也是他自己努力换来的结果。
君吾坐在神武殿内,轻笑一声:“和我很像呢。”
那时的谢怜,可谓是风光无限,八千多座庙观,说建就建,万民朝奉。
他将自己两个护卫点将上来,三人关系十分要好。
他更是得到了帝君的青睐,让不少神官眼红。
君吾看着面前这个风光恣意的少年,不自觉的弯了唇,心中欣慰:“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让人欢喜。”
只是,好日子过不了多久,仙乐国打起仗了。
谢怜请求君吾,让他下凡拯救他的国家。
仙乐国灭国,本来就在白无相的计划当中,想要让谢怜像他一样,就必须要走这一步。
可是对上那双坚定的眸子后,白无相有点动摇了。
说实话,他不忍心让谢怜受罪。
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容不得他反悔了。
鬼使神差的,白无相还是劝他:“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谢怜却坚定的回答他:“我能。”
想当年,他白无相也像谢怜这样,以为自己能就得了所有人。结果呢?乌庸国已沦落为铜炉山了。
白无相最终允了。
早晚有一天,他要让谢怜知道,苍生不配他去拯救。
两人再一次见面,是在背子坡。
当时郎英质问谢怜:“太子殿下,你认为你做的是对的吗?”
谢怜沉默了,半晌,不禁脱口而出:“你想要什么?要雨,永安还会下雨的。要金子,我把金像推了给你。要吃的,我……想办法。但是,别再挑起战争了。一起去找解决之道,去找第三条路,行吗?”
郎英回答的毫不犹豫:“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也什么都不需要。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仙乐国。我要它消失。”
谢怜沉声问:“……你要带人打过来,我是没办法袖手旁观的。你们没有胜算。就算追随你的永安人会死,你也要这么做吗?”
“是的。”
一旁的白无相摇了摇头,心道:“仙乐还是太善良了。”善良的让他心疼。
郎英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知道你是神。没关系。就算是神,也别想让我停止。”
谢怜两只手握住剑柄,要向郎英喉咙刺去。
白无相欣慰极了,谢怜终于打定主意要杀人了!可莫名的,他不想让谢怜染上污点。
于是,他突然冷笑出了声。
谢怜停下手里的动作,猛地回头看去。
白无相举起双手,一边慢条斯理的为他鼓掌,一边冷笑。他将土地开出一条裂缝,让郎英陷了进去。
谢怜猛地向土地下刺去,却未能杀了郎英。接着,他把剑向白无相掷去。
白无相迅速离开,留下一件白衣。
他怕了。怕自己心软,再一次手下留情。若再那般,谢怜就不一定能知道,苍生的邪恶。
白无相集了怨灵,发动了人面疫。
仙乐国败了。
他看着谢怜没有了当初温柔太子的模样,看着他被逼无奈去抢劫,看着他可笑的去表演什么胸口碎大石……
这很好。
“很快,你就可以脱离苦海了,仙乐。”白无相看着那俊美的脸庞,喃喃道。
他把谢怜抓了起来,把他绑到自己的神台上,让他看着那些被人面疫祸害的人。
那是他的子民啊。
是他拼死守护的人啊。
要是被那些人伤害,心会死了吧。
白无相强迫自己不去心疼,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谢怜好。
他忍着心中的苦涩,假装毫不在意的刺向谢怜,告诉下面那些人:“你们忘记了吗?他是神啊。也就是——”
“——他是,不死之身。”
白无相掷出那把剑,剑锋入地,斜着插上去了。
他是再也不想看到这把剑了。
鬼火突然发狂,冲向白无相,却被他一只手抓住,锁在掌心中。
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有人捣乱了。
“你什么?你不是号称要拯救苍生吗?”看好了,他们不配。
“苍生就在这里等着你拯救,请。”毁灭他们吧。
“拯救苍生最彻底的唯一办法,就是灭了你这个怪物!”谢怜怒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白无相有点想笑,但更多的是心疼。
再忍一下,一下就好。
他冷笑两声:“怎么了?太子,你不是很有自信的说你不会死吗?现在怎么反倒害怕了呢?反正你也不会死,牺牲一下你自己,解了他人的苦难,何乐而不为呢?”
傻孩子,傻孩子。
傻的让人可怜。
一个小儿做了第一个动手的人,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卖艺人义正言辞的指责,突然迅速发展的人面疫……对谢怜的指责,围上来的近百人,疯了一般的行动……
利刃在血肉中搅动,剑锋擦过骨头的声音令人疯狂。
白无相掌心里的鬼火尖叫着,哀嚎着。
白无相不理会他,只是看着眼前的画面。
仙乐啊,这就是你想要保护的苍生。你看看,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和我一起,毁灭这一切吧。毁灭这些罪人。
近百人突然同时尖叫。业火过境,烈焰焚烧。活人,瞬间便被烧成焦尸,无一幸免。
白无相大笑着出了太子庙。
仙乐,我等你的好消息。
谢怜回去后,再出去卖艺时,直接将找他麻烦的人抛的飞起几丈。
他神色淡淡的:“真剑没有,真要命想不想看?”
暗处的白无相拍了拍手:“不错不错,有长进啊。”
当晚,谢怜出去,到大户人家走了一趟,偷了不少东西回来。
白无相眯了眯眼。
不止这样。
他要的是毁灭苍生。
仙乐和他这么相似,就应该走他的路。
白无相在屋顶上,看着谢怜和风信吵架,风信离开。
就像当初的他那样。
待谢怜睡下后,白无相才进了屋。
他睡的很不安稳。
白无相施了个术法,叫他睡沉了。
半晌,他俯下身,在谢怜额头上落下一吻。
“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第二日,国主,皇后死了。谢怜试着自杀,无果。
同时,永安新皇都建成了。
谢怜要发动人面疫。
“恨吗?”他冷冷的问,“当初你们誓死保卫的人们,现在已经成了新国的国民了。”
亡灵哀叫着,混入剑中。
“我承诺,永安之人,永不得安!”
谢怜去了永安皇宫,去了郎儿湾,白无相一直跟着他。直到无名离开后,他才现身。
“如我所料,这一副模样,果然很适合你。”
两人打了一架,白无相告诉谢怜有关仙乐皇陵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谢怜惊疑不定。
白无相微微一笑:“只要是有关太子殿下你的事,我无所不知。”
因为是你,我的心上人。
白无相算是向他示好,也是教会他一件事:如果不能拯救苍生,那就毁灭苍生。
之后,谢怜将剑刺入自己腹中,从天而降,把郎儿湾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直至夜幕降临,白无相来了。
“哈哈哈哈……你在干什么?”他弯下腰,“你在等什么?”
“滚开,你挡着我看天了。”谢怜声线很冷。
白无相笑了。
“天有什么好看的?”
“你是想证明什么?还是想说服自己什么?”
“傻孩子,你以为会有人帮你拔剑吗?”
白无相本来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可是在谢怜面前,他却是有十足的好心情,好耐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这个和他的经历十分相似的孩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种全新的,他没体验过的感觉。
“你在和谁赌气吗?现在可没有人会心疼你。”除了我。
谢怜在坑里躺了两天,白无相陪了他两天,仙京的帝君消失了两天。
可是偏偏有一个人不随白无相的愿。
他垂手给了谢怜一个斗笠,拉起了谢怜。
白无相所有打算,包括他想的将苍生屠尽后,两人在铜炉山定居下来,谢怜想做什么,他陪着就好。
可是那个人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一个人。只要一个人。真的只要一个人就够了。”他听到谢怜这么说。
可是仙乐啊,你知道吗?我也一直在看着你,帮助你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呢?
“关你屁事!!!”曾经风光无限的仙乐太子殿下爆了粗口,却是狠狠地打击了白无相一下。
语言攻击,是最无用的伤害。他不能伤害你的肉体,却能直击你的心脏。
白无相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对一个比他小几百岁的孩子动了心思。若是他喜欢男的,国师比谢怜更好啊!
可是他就是喜欢上这个小娃娃了。
改不了了。
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上了。
大抵,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你,把我恶心到了。”
旁人听自己的心上人这般说自己,大概会忍痛离开。
可白无相会是这种人?
不会。
你不是恶心我吗?很好,我要让你一辈子恶心我。
人面疫又爆发了。
谢怜告诉那些人:“只要你们用这把剑刺过我,就不会染上人面疫。”
白无相愣了一瞬。
他的小太子殿下疯了。
对,一定是疯了。
不然怎会要再承受万剑穿身的痛?
有人站出来帮谢怜说话了。
白无相甚至有点感激那个人。
这样一来,他的小太子殿下就不会受罪了啊!
他不想回忆了。
无论是之后的大打出手,还是第二次被贬之后的温顺,都是他心里的刺。
也许谢怜这个人本身就是他心里的刺,拔不掉的那种。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第三次飞升的谢怜。
既然人好好的,那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可真是刺眼啊。
居然还可以从低谷爬起来……
他累了,不想强迫谢怜了。可是啊,他的心尖上还是放着一个人啊。
苍生不配,仙乐你知道吗,苍生不配。
谢怜很像他,所以他希望谢怜能够成为一个完美的人,或是神。谢怜能够做到他没做到的事情,能够用自己的完美,弥补他的遗憾。
也许现在可以说是不像了。但是从前,真的很像。
而坏就坏在,太像了。
悦神祭天时,谢怜接住了从城楼上掉下来的小孩。就是这件事,引起了他对谢怜的注意。大抵也是这件事,让他对谢怜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起初不是很强烈,后来便愈演愈烈了。
转折点在一念桥上。
他是天界第一武神。表面上光辉灿烂。在他心里,却压抑着无边无尽的黑暗,怨念,痛苦,愤怒,恨……
他需要发泄。
那一念桥上的鬼魂,是他的分身,每隔许多年就要杀人泄愤。偏偏谢怜杀了那鬼魂。
他下凡查看,谢怜当着他的面说出了那著名的八个大字:
“身在无间,心在桃源”。
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嘲讽,触了他的逆鳞。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到!什么身在无间心在桃源!都是狗屁!
对,他就是在胡说!一定是的!
那天的他几乎是疯了,甚至起了杀心。几百年的怨恨被一句话激起。
最后那念头被强行压下。
自己看好的苗子,不能杀不能杀……
谢怜飞升之后,君吾很看重他,倒也没怎么控制谢怜。
他在计划一件大事。
从仙乐大旱,永安之乱,到他以白无相的身份出现。人面疫的肆虐,在仙乐皇城门口“摔死”的三个空壳人引发的战火。谢怜败了,仙乐败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所计划的。
他要谢怜,成为他最完美的传人。
也许不只如此。
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味。
他一直在考验谢怜。
可是谢怜给他的答复都不是所谓的“正确答案”。
罢了,既如此,你且先帮我除掉几个人吧。
两人还是大打出手了。
啊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白无相单方面殴打谢怜……
原本是花城在和白无相打,可偏偏这时谢怜来了,身后还跟着风信和慕情。
原来你肯选择曾经背叛过你的“叛徒”,也不肯选择一直在帮你,看着你的我,是吗?
“三郎!”
原来在你眼里,只有血雨探花,压根就没有我,是吗?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仙乐,你们两个是不是春风得意过头了,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花城哈哈一笑,从容道:“为什么要把你放在眼里?”
“毕竟,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满心嫉妒的糟老头子罢了。”
确实如此。
自己确实是在嫉妒。
嫉妒谢怜有那么好的命,即便坠入深渊,也有人相随。
而自己呢?
一无所有。
不只如此。
他还嫉妒,嫉妒为什么谢怜选择了你们,却没有选择他。
他也是,为了谢怜好啊。
可真是不公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叹道:“已经很多年没人能受这种程度的伤了。”
罢了,索性陪你们玩上一玩,又如何。
“仙乐,你有一个非常忠实的信徒。”许是我得不到,也比不了的。
白无相拿走了那把剑,换成了“君吾”的形态。
也许我还想要试一试。
试一试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赢。
试一试自己还能不能得到你。
君吾凝视剑锋:“诛心,好久不见了。”陪我一起争一争吧。
他盯准了花城的右眼,只向那里刺去。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取胜。
血雨探花,我是不会败给你的。无论哪一方面,都不会!
谢怜那一声“三郎”,倒是叫他看清自己了。
那所谓的不一样的情感,是爱。
很可笑吧。
无所谓了。
他是谁?
君吾。
亦是白无相。
他不曾怕过谁。从前不会,往后也不会。
“叮——”
对上诛心的并不是厄命,而是谢怜。他弹开了那一剑。
“一起啊?”谢怜这么对花城说。
原来仙乐你不曾选择过我啊。
罢了,罢了。
君吾微笑着:“哦?”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再怎么难过,都会把自己伪装起来,让人看不出自己的软弱。
很令人心疼吧?
可是没有一个人心疼他。
三人打的不可开交,战况十分激烈。
花城飞身道谢怜前面,替他挡下诛心一剑。
“仙乐何必如此痛心?反正他也不会痛,不过是个早已死去的人罢了。”
何必呢。
他现在觉得自己想一个爱而不得的疯子一样。
谢怜满心怒火:“还不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吗?
“你还记得,你都做过什么吗?”
“你还记得,一个叫做无名的鬼魂吗?”
仙乐,你不是在意血雨探花吗?
好,我帮你回忆一下。
似乎,我的潜意识里认定自己输了呢。
血雨探花的刀斩到我的右肋下方。
仙乐还天真的以为能打的过我啊。
太天真了。
“血雨探花,站远。你不会想看到仙乐被我捏断脖子的样子的。”
一个人狠下心来,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了。
大概是累了,想要放手了。
“仙乐,头撞了墙,痛吗?”
再痛,也没有心痛吧。
哦不对,我已经没有心了。
“三郎别过来!”
“痛吗?”
“没事我没事!”
“痛吗?”
“一定不要过来!”
三句话,没有一句和君吾有关,都是和花城说的。
“痛吗?痛吗?痛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是想问而已。
“痛……”他听到谢怜这么回答,心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
原来他还有心?
他轻轻帮谢怜擦掉血液,温和,且慈爱。
他疯了。
他问谢怜:“改不改?”
“不改!”
“就是不改!痛也不改,死也不改,永远不改!”
啧,真倔强。
他怒了,叫花城抓到破绽,砍下右手。
但他好像不在意了。
“仙乐,你很清楚,你必败无疑。”他淡淡地开口。
可那花城却道:“殿下,你能赢。”
对了,仙乐最后是怎么打赢我的来着?
好像是用什么胸口碎大石?
罢了,解脱了就好。
终于……败了啊……
败的心甘情愿。
可惜天不随人愿。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再睁眼的时候,却是回到神武殿中了。
他哭笑不得。
一切,重新来过。
不过,也许这一次他换一个办法,就能把人留住了呢?
对。
顺着他来,就能留住他了吧。
也许就像是国师说的那样,我们真的不一样。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我喜欢的是仙乐。
“早安,仙乐。”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