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长空云乱。
十余人手持刀剑,将慕容冲和沐宸围了起来。
苻晖站于外侧,冷冷说道:“慕容冲,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终会有这样一天,从今往后,长安城再也不会有人说长道短!”
他话音落,那十余人一同涌了上来。
慕容冲将沐晚护在怀中,手举长刀一举,挡住了第一把砍过来的刀。来人锲而不舍地砍过来第二刀,同时又有一人,往慕容冲的后方袭来。
慕容冲一刀横劈过去,前方倒下了两个人,但是他却来不及顾及后方那一刀。
然而,只听身后一声哀嚎,那人被一支箭戳中了腹部,倒地不起——竟是沐宸,危机之中用方才慕容冲给她的箭伤了对方。
沐晚看着倒地之人,紧张地抓住了慕容冲的衣服,恐惧道:“我杀人了!”
“还没死!”慕容冲说着,补上一刀,见那人断了气,对沐晚笑道,“别怕,人是我杀的!抱紧了,驾!”
慕容冲用刀柄在马臀上重重一拍,又挥刀斩杀了两名拦在前面的人,直冲出包围,往前奔去。
苻晖紧随其后,大喊道:“追!”
眼见着后方人马慢慢拉近距离,沐宸急道:“我们两个人太重,马跑不快,你放我下去吧,他们的目标是你!”
慕容冲紧了紧他的手,道:“没错,太重了……沐晚,坐稳了!别回头!”
他说完,翻身下马的同时,在马后踢了一脚,马受惊之后,跑得更快。
沐晚坐在马上,往后看去,只见慕容冲在地上滚了两下,被后方追赶而至的人群围住。
“慕容冲!你个傻子!”
她勒马无果,当即一翻身,整个人沿着马的身体慢慢下滑,在靠近地面的时候,骤然松手!
冲击之下,沙石扑面而来。沐晚护着自己的头部,一阵眩晕之后,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远处,慕容冲面露震惊之色,眼看着沐晚跑近,他大声道:“你回来做什么!”
沐晚顶着一头乱发,固执道:“哪有扔下你跑的道理!”
她走近慕容冲,才发现他已经受伤,胸口一片血红。
“真是患难鸳鸯啊,反正你们两的命都有人要,那就一起死吧!”苻晖轻嗤道,“本王亲自送你们上路!”
他说着,下了马,举着长刀,一步步走进慕容冲和沐晚。
慕容冲将沐晚拉到身后,举刀相迎。
两相交击,一时间不分胜负。
苻晖忽然心生一计,找到一个缺口,将长刀刺向沐晚!
慕容冲的刀已经接近苻晖的胸膛,眼看着就能刺入,他瞥见沐晚的危机,心中骤然闪过几分犹豫。
——杀了苻晖!
——不能错过这个最好的机会!
“啊!”
沐晚一声惊呼,却毫发未伤——最后时刻,慕容冲还是选择架住了苻晖的刀。
而苻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扔下长刀,露出袖中短刀,手起刀落,向慕容冲刺去!
慕容冲背对着苻晖,而沐晚却看的一清二楚,顿时惊呼:“小心!”
慕容冲抱住沐晚往前摔去,单手护着她,没有让她的头着地。
身后,是苻晖一声莫名的哀叫。
慕容冲压在沐晚身上,两张脸近在咫尺,眉目清晰,都能闻到彼此的呼吸。沐晚见那泓澈的眸子,仿若秋水寒星,一片清透,一下子映入了她的心底。
“慕容冲……”
慕容冲凝视着她,轻声道:“下面会有些血腥,你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沐晚讶然道:“什么……”
慕容冲抬手,在她背后一敲,沐晚便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后方想起声音:“郎主,属下来迟了!”
慕容冲起身,道:“阿永,来得正好!”
——方才,苻晖那一刀劈斩过来之时,便是慕容永掷过来一把匕首,划过了苻晖的手臂。
苻晖扶着手,怒道:“慕容冲,你敢在此埋伏!”
慕容冲冷眼看着他,道:“你能,我就不能?”
苻晖道:“我会禀告父王,你蓄意谋害!”
慕容冲的眼神冷冷看过去,寒声道:“只要你还有命回去!”
他说完,慕容永带来的人便动起手来,和苻晖的手下打成一片。慕容永人数不多,但个个骁勇,片刻功夫,已经将苻晖的人尽数杀光。
看着满地的尸体,苻晖顿时惊慌了,道:“慕容冲,你……你想清楚,我们是一起出来的,若我死了,你逃脱不了干系……”
慕容冲拿着刀一步步走近他,道:“放虎归山,更是弊大于利。”
他举起刀,正欲刺下去,身后突然一阵尖叫:“凤哥哥!”
苻宝从草从后面跌跌撞撞跑出来,一把抱住苻晖,战战兢兢道:“凤哥哥,不要杀晖哥哥,求你!”
苻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急道:“阿宝!你怎么在这里?”
苻宝满脸是泪,道:“我不想和姓杨的一组,就来找你们,可是一来就看到,看到……”
“看到我们两方人马厮杀?”慕容冲缓缓说道,“公主殿下,来得真不是时候。”
慕容冲眉头微皱,若只死一个苻晖,他有法子开脱,但若是连苻宝都死了,而她同组的杨定和慕容垂又知道她来找自己……苻坚无论如何都会怀疑。
见慕容冲表情凝重,苻宝哽咽道:“凤哥哥,你知道的,我一向都崇敬你……”
“阿宝!”苻晖微怒,“不要同他说话!”
慕容冲忽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道:“平原公是怕,公主殿下从我口中知道一些不堪的事情?”
苻晖紧紧握着拳头,怒目而视,道:“这世上……哪还有比你以身侍人更不堪的事情!”
慕容冲低低道:“比如说长兄不伦,恋慕……”
“住口!”苻晖豁然站起来,目眦欲裂,“慕容冲,你不要胡说八道!”
慕容冲看向一脸震惊的苻宝,道:“公主殿下可知凤皇为何对你退避三舍?因为平原公,一直倾慕公主殿下,他的一位侍妾甚至与你面貌相似……”
“慕容冲,我杀了你!”苻晖想要冲过去,却被慕容永拦住,只能在原地疯了一样地大叫,“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苻宝一步步往后退去,双手捂住耳朵,喃喃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她蹲下身,尖叫起来,“啊!”
树中的鸟儿纷纷逃窜,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慕容冲道:“阿永,你带沐晚先走。”
“诺!”
慕容永的人离开后,便只剩下慕容冲、苻晖和苻宝。
苻晖见事已至此,慌忙解释道:“阿宝,你听我说,慕容冲的话都是假的,我怎么可能……”
“啊!”苻宝又是一连声的大叫,“你不要再说了!”
慕容冲道:“公主殿下,一会儿我叔叔和杨将军来了,可知道该如何答复他们?”
苻宝完全沉浸在刚才那两个恐怖的信息中,恍惚看向慕容冲,道:“什么?”
慕容冲道:“若想保得我们三人都相安无事,就需告知他们,你在这里遭到了歹人袭击,臣与平原公奋力搏杀,将这些人尽数击毙。你可明白?”
苻宝怔怔然望着他,道:“我明白了。”
苻晖沉着脸,咬咬牙,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慕容垂和杨定果然找来了,看到地上这么多死人,急忙跑了过来,得知苻宝平安无事,才大大松了口气。
苻宝按照慕容冲的说辞,大致跟他们解释了一遍,他们便也没有多问,一行人看时间不早了,便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慕容冲见慕容垂走近,行了个大礼,道:“冲儿拜见垂叔!”
慕容垂看都没看这个侄儿一眼,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慕容垂,曾经燕国的一代战神,随慕容恪四处征战,后又大败晋军,终使晋国北伐失败,战功卓著。他却与慕容冲的生母、皇太后可足浑氏不睦,在慕容评的不断危言耸听之下,慕容暐也对其分外记恨,他在不得已之下,投奔了苻坚。
当初,自慕容恪死后,苻坚便有伐燕之意,但一直未成,除了内乱,便是因为忌惮慕容垂之威名。慕容垂奔秦后没有多久,燕国便被秦国所灭。
而今,慕容冲看着这个自小就十分敬仰的战神叔叔,眼眶微微有些发热,不由得看着他的背影,高声道:“垂叔,小时候你抱着我说,长大了,要教我打猎的!”
慕容垂的背影停滞了一下,缓缓回头,见慕容冲还跪在那里,望着他的眼神充满期许、又一派尊崇,威严的面部微微平和了些,道:“我看你并未猎得多少东西,如何向天王交差?”
慕容冲羞涩一笑,道:“侄儿不敢与垂叔比试。”
慕容垂道:“我猎了两头野猪,你带一头回去,改天有空,好好教教你。我慕容家的子孙,怎么能连打猎都不会!”
慕容冲低低一拜,道:“谢谢垂叔!”
回到驻地,所有人都已经站在那里了。苻坚正认认真真地看着高台上的一块巨石,见到他们,神情愉悦道:“你们回来得正好,来看看这上面写的字,宏儿他们给孤带回了好东西啊!”
慕容冲心知这正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那块石头,与慕容泓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走近一看,见那巨石之上,刻着几个古体字:
“天启龙骧,承于碧落,
南风将至,唯皇作极,
先圣儒风,雅量瑰姿,
变夷从夏,金玉永固。”
龙骧,苻坚号也;
儒风,苻坚慕也;
氐夷,苻坚氏也;
永固,苻坚字也。
慕容冲俯下身,恭敬道:“恭喜天王,天命所归。”
其余人等也纷纷道喜。
而就在这时候,传来一个很不合群的声音。
“天王,天王……”宋牙自远处奔来,扯着嗓子急呼道,“丞相大人……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