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弘历睡得好,婉瑗示意弘历身边的大太监王钦退下,自己给弘历盖了一层薄被,随后静静地坐在他塌边,一边绣着并蒂莲花式的锦帕,一边守着他。
塌上的人皱着眉,睡得极不安稳,仿佛梦中有什么骇人的景象,让他连安眠都做不到。倏然,弘历从梦中惊醒,梦中的呓语顷刻间便响彻了寝殿:“青樱!”
手指被针尖刺破,殷红的血珠很快便渗了出来,并蒂莲上沾染了血迹,触目惊心。十指连心,从指尖传来的痛楚让婉瑗不禁皱起了眉,正要说话,弘历已然倾身探了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握住婉瑗的手腕,喊着王钦进来侍奉:“还不快去传太医来给婉福晋看看!”
“这怎么使得。”见王钦领命就要去,婉瑗连忙出声制止,“只是一个小口子,原是我自己不当心,就不必劳烦太医了。回头我自己上点药,也就是了。”话音未落,指尖就突然多了几分温热。他含着婉瑗的指尖,神色认真,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欲。
心忽然一颤,悸动传遍了全身,婉瑗一愣,怔怔地看着弘历。四阿哥博才多学,陪伴在他身侧的这一年来,不说琴瑟和鸣,也至少是相敬如宾的。每每红袖添香的美事上演时,面对着这样一张清隽的面容,怎么可能毫无心动?只是……想起那个就连梦中都占据了四阿哥全部心神的女子,婉瑗无声地低下头,强迫自己按捺住所有的绮思。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她的新婚之日,她曾经万般憧憬的大喜之日,作为丈夫的弘历,非但不愿与她行敦伦之事,就连和衣而眠时,口中呢喃的,都是别的女子的名字。
仅一夜之隔,她的心就判若两人。
他自人山人海而来,原来,却只为给她一场空欢喜。
乌拉那拉氏青樱,婉瑗当然听说过她的名字,她是景仁宫皇后娘娘的侄女,时常入宫陪伴皇后娘娘。
传到这一辈,乌拉那拉氏的门楣早已败落,家中的男丁皆无十分出类拔萃之辈,阖族的光耀都被寄托在皇后和这位青樱格格身上。
景仁宫皇后希望青樱格格能成为大清国下一任皇后,继续延续乌拉那拉氏的荣耀,为此想要促成青樱格格和其养子三阿哥的婚事,可三阿哥对青樱格格无意,反倒是眼前这一位与青樱格格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的四阿哥,对其情根深种。
所有的悸动都再次平息,方才的愣神仿佛只是一场错觉。婉瑗笑得温婉和静:“三阿哥早已选中了嫡福晋,选的是尚书席达尔之女,董鄂氏。”她当然知道弘历的心思,当下便原原本本地将结果告诉了他,“这样的喜事,咱们也该备份大礼才是。”
听闻青樱未曾中选,弘历果然心情大好。少年心事总是隐藏不住,面上也不由得带了笑意出来:“那是自然!”他握一握婉瑗的手,“婉瑗掌管府中中馈,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我相信你。”语罢,便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去,“你先休息,我去找青樱!”
看着弘历着急离去的身影,婉瑗下意识抚上方才被弘历握住的地方,她的指尖冰凉,可是再怎么样,也寒凉不过她心焰燃尽成灰之后剩下的灰烬的温度了。
从初初心动到心如死灰,她不过是经历了‘青樱’二字罢了。自此,再不敢奢求情爱。
侍女陌尘为婉瑗打抱不平:“明明主儿才是四阿哥的福晋,怎么四阿哥只惦记着青樱格格。青樱格格一个待字闺中的格格,整日和咱们四阿哥待在一起,这叫什么事儿啊。”
“好了,不要再说了。”婉瑗几下便拆下了绣架上的并蒂莲锦帕,面容平静道,“隔墙有耳,你的话若是被人听了去,我也保不住你。这些话,以后都不要再说。”
“可四阿哥这般冷待主儿,主儿就不生气?”陌尘不解,“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希望夫君爱惜,主儿为何不希望?”
“他不是我的夫君。”婉瑗闭了闭眼,静静道,“他是君,我是臣;他是四阿哥,我是他的侧福晋。仅此而已。”既为君臣,自当恪守规仪,哪里还敢奢求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她本就是无根之木,无蒂之花,又怎敢奢求夫君爱惜?更何况,弘历从来都算不得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