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不周山终于还是塌了。

十万大山悲鸣不止，惊醒了倚在大神木上小憩的昆仑君，他抬起头，看见漫天狂风卷雪，天黑得像是再也亮不起来。那鹅毛似的雪片竟是灰的，冰凉刺骨，仿佛一场大火后的浩浩余劫。

很快，在终年皑皑的昆仑山上盖了一层灰烬。

天地动荡，众生匍匐在地，慌乱的神灵们四散奔逃。洪荒大地上，到处都是废墟，到处都是亡魂。

这就是惨烈的第二次诸神之战。

“昆仑······昆仑·····.”

神农苍老的呼唤传到大山深处，尾音虚弱得时断时续，他已经丧失神格，就快要陨落了。

昆仑君叹了口气，随即，他穿过无止无休的暴雪，凭空落在了不周山的遗迹附近，青衣被狂风扫得猎猎作响。他神色有些倦怠：“我同她已将魂火都送你了，我们又不想掺和他们的事，你还喊我干什么······这是什么？”

不周山的遗迹漆黑一片，一点儿光也透不出来，大地裂开一条狰狞的缝，有什么不祥的东西正不断地往外涌，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冲得人灵台不消。

昆仑君皱了皱眉，本能地心生厌恶，正要往天上躲。背对着他的神农他一摆手：

“跟我来。”

“等·····.”

神农不由分说地朝那地缝钻了进去。昆仑君犹豫片刻，只好跟上。

那条裂缝像一道伤口，暴露出被大地掩埋的真相，源源不断的黑气贪婪地围着两位洪荒神祇打转，似乎是畏惧，又似乎是随时准备冲上来，咬下一块与天体同寿的血肉。

“伏羲大封破了。”神农几不可闻地说。

“什么？”

“伏羲故去多年，大封本就松动，方才神龙撞倒不周山，扫起千丈罡风，刮落了你的那盏魂火······”

“然后掉下去把大封烧了个洞？”昆仑君难以置信道甚至带着一丝恨意，“圣人，您向我们借魂火的时候，说的是用它“镇天下无着亡魂＇，可没说要放火烧伏羲大封······嘶。”

昆仑君的话音戛然而止，被眼前的世界震住了－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破损的大封，落到地下千尺，这里是被伏羲大封压制多年的禁地。

没有光、没有风、没有生机，连倾盆落下的雨水也在抵达途中消散。神农举起夜明珠，昆仑君看见地面涌动着躁动不安的混沌，混沌中生出无数人形，无限近似于生命，然而这些“生命”甫一落地，就要挣扎着扑向周围的同伴，吞噬或是被吞噬，嘶吼与凄厉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昆仑君茫然地看着这个残酷的地下世界：

“这些都是什么？”

神农回答：“是天生。”

“什······”

“是天生啊，小昆仑。”神农宛如叹息似的在他耳边说，“无父母，无来处，由来即在，同你我欢意君、同盘古大神一样——神与魔，都是“天生。”

昆仑君对上神农的目光，老人的眼睛已经浑浊，眼珠的边缘不甚清晰，然而依旧带着至高无上的神性，大慈大悲、无欲无私。

“昆仑，创世未成，但我们都要走了。”

“······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