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角应声而垮,秋曦瞳这才注意到身边的这一场混乱。
“瞳儿!你在做什么啊!” 下一刻,秋曦瞳就被人从座上拽了起来。
她起身时一个踉跄,跌入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中。
头顶一根房梁掉落下来,堪堪砸碎了她刚才坐着的地方,那张小几顿时裂成了碎片。
秋遇安的心几乎就要停止跳动,他简直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及时拉起秋曦瞳,现在躺在那根房梁下的,就不是一张小几,而是他的挚爱了。
秋曦瞳埋首在他怀内,感觉到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胸腔里的心跳声也一下子加快了。
“这是……” 秋曦瞳四处看了看,到处都是尖叫着四散奔逃的人,主殿的门已经被东北角塌下来的柱子挡住了一半,剩下的人都在努力地朝那仅剩的一点出口逃去。
拥挤得更厉害了,秋曦瞳本是坐在主殿靠里的位置,此时离那门还有一点距离。
强烈的震感一波接一波传来,直晃得人东倒西歪,秋遇安一把拉起秋曦瞳的手就要朝门口跑去。
就在这时,西北角的柱子也随着“咔擦”一声惨叫而塌了下来。
“瞳儿!” 秋遇安眼见那根柱子朝自己越来越近,反身一把将秋曦瞳护在了怀里,以自己的肉身去对抗那根要四五个成年人才能环抱得住的主柱。
沉重的柱子压得秋遇安直不起腰来,但他却凭着一股蛮力,硬生生地将那被压倒的动作减缓到了最慢的程度。
秋曦瞳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柱子朝这边倒下,再看着秋遇安皱着眉头用背脊扛起了那根柱子。
再然后,他整个人倒了下来,以手肘支撑着全身,伏在了秋曦瞳身上。
“你……” 秋曦瞳躺在地上,看着秋遇安近在咫尺的面庞。
两个人凑得很近,近到他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了。
看着他聚拢的眉心和紧咬的牙根,不需要太多想像都知道以一己之力扛着那根主柱一定很难受啊。
“瞳儿,别管我,你快走。”
这是秋遇安缓过来后,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
可是他对上的,却是一双盛满了泪水的眼眸。
“你为什么要救我?” 秋曦瞳问道,“你明明可以自己跑掉的,你为什么回过头来管我。”
秋遇安挑起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好像秋曦瞳问了什么好笑的事。
“救你,不需要什么理由。” 他简短地道,“救了你你还哭什么,是觉得我不该救你?”
他说得依然是理所当然,秋曦瞳的眼泪慢慢从眼角溢出,流入鬓角中失了踪影。
秋遇安终是叹了口气,“我总放不下你。”
“我真的不值得。” 秋曦瞳慢慢地摇了几下头。
秋遇安哼了一声,颇有些赌气似的道:“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救你的是我,自然是我说了算。”
“我知道你身子好了后又开始恨我了,我就偏偏要你好好活着。” 秋遇安说得咬牙切齿,“我要你看着我怎么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你给我好好看着啊!”
秋曦瞳不接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看着秋遇安认真的面庞,她好像又开始心软了。
“这柱子我撑着,一时半会儿也压不死我。” 秋遇安道,“你现在走吧,也许门还没堵死,你还可以逃出去。”
主殿的崩塌好像渐渐停止了,那阵颠簸也慢慢地停了下来,只是殿外又传来了雷鸣般的轰隆声,看来是外面的长廊跟着一起塌了。
“不要,就这一瞬,我想跟你在一起。” 秋曦瞳启唇道,“也只有这种时刻,才能好好地跟你在一起吧。”
“你不恨我亲手毁了方家了?不恨我烧了锦云村所有村民了吗?” 秋遇安故意激她道。
“恨。” 秋曦瞳干脆地道,“可是你总有你的理由吧,也是少贤他们…命中有此一劫吧。”
许久没提到这个名字了,似乎都遥远得有些陌生了。
秋曦瞳闭上了眼睛,一个王朝和一个家族的兴衰,经常会被用“气数已尽”四个字来形容。
为什么有些人手里一手烂牌却能打好,为什么有些人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却还是碌碌无为,大约就是命该如此吧。
或许方家,或许那些百姓,真的就有这一劫。
“瞳儿,我有时真不明白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秋遇安叹了口气道,“你既恨我,又狠不下心真的一刀两断。说是余情未了,你做的事,说的话,却又跟利刃无二。”
秋曦瞳突然笑了,她笑了一会才道:“大约这就是人生吧,其实想想,大家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出身本就比别人高,还有父皇母后宠着,哥哥姐姐疼着,实在是不该再有什么烦恼。我想得到的,不过就是跟我喜欢的人长相厮守罢了,很奢侈吗?”
“这么一说,” 秋曦瞳慢条斯理地说着,“也许是上天觉得我已经拥有了太多,所以偏偏在这男女之事上不教我如意,毕竟,人不可能事事顺遂。”
秋遇安没说话,只等着她继续。
“你想得这天下,确实总会得到,可是你没有得到我,姚姐姐也没得到她喜欢的人的心,不过守着一副空壳。方家没有长长久久,太子哥哥最终也不会有机会实现他的满腔抱负,还有…还有徐家姑娘,虽然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看她最后的结局…肯定也是没有得到吧。”
秋曦瞳想了一圈,秋遇安道:“你的手帕交,伍家姑娘还有易家姑娘,总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吧。”
想起伍灵韵,秋曦瞳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很温柔的表情,“可是韵姐姐如今被耽搁在内宅,钻研行医一道必然是不如以前自由了。至于周少夫人嘛…我瞧着她在周府过得也不大顺心,其实她只是想给她母亲一个能安稳生活的环境,好让她母亲能颐养天年吧。”
秋曦瞳的眼神突然飘去了很远的地方,如今仔细想来,只能感叹一句众生皆苦。
在命运面前,谁都是输家,谁也没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瞳儿,我一直不懂。” 秋遇安道,“你为什么如此笃定我能得这天下,而太子哥哥不成呢?”
秋遇安私下里还肯唤秋遇晓一句“哥哥”,二人的关系其实一直都还不错。
秋遇安固然想得这天下,但平心而论,他是真的没想要将太子置于死地。
秋曦瞳沉吟了一会儿,只是道:“我若说我满腔热情相信你,正如我现在相信咱们不会交代在这里一样,你信吗?”
秋遇安看着秋曦瞳黑曜石般的双眼,里头有着无比认真的情绪。
“我信。” 秋遇安简短地开了口。
秋曦瞳缓缓地绽开了唇角。
她从来没有改变过历史,历史上写好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
世祖武皇帝注定是要活到五六十岁的,当初没死在女儿节的刺杀,今日也不可能被地震塌下来的柱子给压垮,他们一定能获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