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曦瞳一直朝着自己被李四扛来的方向跑着,也不知道路对不对。
只想着只要在路上碰到任何一个人都行,那些侍卫都认得她,只要能遇到一个侍卫就行!
然而这时夕阳已经洒下了余晖,街上只有萧索的风在刮着,偶尔有一些零星的哭喊声,那是还在找自己走散家人的百姓们。
秋曦瞳打了个哆嗦,身上被冷汗浸湿的衣服此刻紧贴在身上,现在被风一吹,冷得她又颤抖了起来。
她咳了两声,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胀,难道是原身身体不好的缘故,自己这是要发病了?
不…不可以……要发病也得等到遇到自己人才行!况且自己刚才已经吃了药丸了!
秋曦瞳晃了晃脑袋,握紧了拳头,用指甲扎进手心的力道和疼痛提醒着自己时刻要保持清醒。
拐过一个转弯处,秋曦瞳认出了这里就是自己和芍药分开,也是被李四掳走的地方了!
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她当时和秋遇安分开的那条街了。
而当她跑到前面那条街的时候,吃惊地发现放眼望去竟然全都是尸体!有侍卫的,也有刺客的,交叠在一起,整个画面惊心动魄。
空气里本就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来到这条街后这味道似乎更浓烈了些。
秋曦瞳皱了皱眉,强忍住恶心想吐的感觉,在刺鼻的血腥味中四处张望着看还有没有生还者。
而在这场战斗的最中心,她看到了一席绣着金色四爪蟒的蟒袍,那是——
“二哥!二哥!” 秋曦瞳踏着死人堆,朝那个中心跌跌撞撞地跑去。
待她将人翻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了脸色苍白的秋遇安。
秋遇安听到秋曦瞳的声音后,眼珠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道:“瞳儿…你…你不是回宫了么……”
见秋遇安还有力气说话,秋曦瞳有些微喜。
她将秋遇安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他缓过来。
“说来话长,幸好…幸好你没死啊,我们…我们一起回宫吧。” 秋曦瞳哽咽着道。
她被掳走的时候,甚至杀人的时候都一滴眼泪没掉,而现在,鼻头竟是有些酸。
秋遇安的身上摸上去都是湿漉漉的,秋曦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那竟然都是还未干涸的血!
只是秋遇安的衣服是黑色,所以肉眼看不见罢了。
“二哥,你受伤得好重,你……” 秋曦瞳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秋遇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可是那个笑却比哭还难看,“瞳儿,别哭,这都是别人的血,我…我好得很……”
“才怪!” 秋曦瞳带着哭腔道,“这么久的功夫,别人的血早该干了。”
秋遇安遂不再说话,只笑笑地看着她,好像在叫她不要担心。
“此地不宜久留,二哥,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们找不到我们,一定会派人回来的!” 秋曦瞳道。
秋遇安点了点头,此刻他全身的力量都压在秋曦瞳身上,秋曦瞳搭着他的手臂,搂着他的腰,费劲儿地咬牙扶着他往最近的屋子走去。
经过刚才的混乱,这附近的人都跑光了,这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刚走进去没几步,秋遇安便咳嗽起来,还往地上吐了口血。
“二哥!” 秋曦瞳惊道,秋遇安捂着胸口道:“没事,别进屋了,就在外头坐着吧。”
他脸色惨白如纸,似乎是真的连走进屋子的力气都没了。
秋曦瞳点点头,扶着他坐在了门口的水缸边上,让他靠着水缸休息。
“姚姐姐和方家大少爷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吗?” 秋曦瞳一边问,一边麻利地解开秋遇安的衣服,想为他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秋遇安见到秋曦瞳那样认真地盯着他的身体,脸有些微红。
可是他现在也无暇他顾,只得任由着秋曦瞳的动作。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下二十处。
腹部被深深地刺了一刀,左肩的伤口也深可见骨,都还在往外冒着血。
其他地方更是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刀伤,还有一些旧的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想来是从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时留下的吧,新伤叠旧伤,让他的身体看起来十分的触目惊心。
见到那些伤,秋曦瞳神色未变地脱下了自己外头罩着的那件麻布衣裳,将它扯成了碎布,想先给秋遇安清洗一下伤口,再简单地包起来。
秋遇安这才喘着气道:“他们跟着护送太子回宫了,可能是见太子那里下不了手,便都朝我聚了过来。”
说罢,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连说一句话也很费力似的。
秋曦瞳咬了咬牙,“二哥,你不能睡!我们一定要撑到救我们的人回来!”
秋遇安点了点头,闭着眼睛缓了缓,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还有,你的额头怎么受伤了……?”
秋曦瞳大致地道:“我跟芍药在人群里走散了,然后就被人掳走了,再然后我杀了他们逃了出来。”
接着她拔出匕首,破涕为笑道:“幸好你给了我一把匕首,不然我还不知道我会怎么死。”
看着秋遇安这副样子,她怎么能让他再替自己担心呢,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她都形容得轻描淡写,好像大家只是走散后又碰头了而已。
秋遇安这才明白她满身的血污还有脸上的一些血渍是怎么回事,不怪得她的脸色这么难看,可是自己现在动弹不得,根本没有力气照顾她。
秋曦瞳匆匆地从水缸里舀水清洗了一下刀刃,“有些碎布混在你的伤口里,我先拿出来再给你包扎,可能会很疼。”
秋遇安笑笑道:“在战场上我受过比这严重得多的伤,这不算什么,也不怪得前朝那些人那么恨我,当时剿灭前朝余孽,咝……我可没少出力。”
秋曦瞳的眼泪一边控制不住地落下,一边道:“那是,我二哥这么英明神武。”
她试图以一直跟他谈话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他没那么痛。
那些碎布混合着血肉都被扔到地上,看着她也觉得疼,而秋遇安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瞳儿,你知道我的名字的由来吗?” 秋遇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他抬首望着火红的天空,那天空好像是被血染红的一样,似乎是在暗示着他,他的生命正有如这残阳一般正在慢慢消逝。
秋曦瞳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后,摇了摇头。
秋遇安挑起嘴角,“我出生的那刻,是晨早太阳初升的时刻,父皇和前朝的最后一战打了一天又一夜,终于获得了胜利,母妃就在那个时分生下了我,父皇看着远处初升起来的太阳,道了句‘这里本就是王气聚集之地,又是在这里战胜的,便在这里建都吧,随遇而安,都是天意’。”
原本众臣商议了好几个建都地点,就因为这最后一战,也因为他的出生,而确定了如今京城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吗……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注定要继承这大统的人,以至于后来才会起兵造反……
秋曦瞳默默地给他处理着伤口,不发一语。
“也是那一刻,太子哥随了遇字辈,原本父皇不知道他的兵能不能胜利,怕一朝沦为阶下囚,希望自己的子女还有出路,便都没取名,只大郎二妞地叫着。” 秋遇安道。
他又咳了几声,还好这回没再吐血了。
秋曦瞳倒是听说过有名字越贱越好养活的说法,想来太祖皇帝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命都能硬一些,才在成大业前都没取名字。
这时,她挑完碎布了,正麻利地在给秋遇安清洗伤口。
明明有微风拂过,而她脑门上却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秋遇安继续道:“瞳儿,你看太子哥的名字,晓,还有大姐二姐,大姐名照,二姐名煜,都是拂晓,日照,日光的意思……”
秋曦瞳一愣,接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就连女儿辈的曦字也是…晨曦…的意思吧?”
秋遇安略略点了点头,道:“这都是在我出生的那刻决定的事,怎么我,偏偏不是长子呢……”
各朝各代向来都是立嫡长子为太子,而身为中宫的梅皇后没有孩子,只收养了一个秋曦瞳,梅皇后早些年跟着皇上吃了太多苦,身子也一直不大爽利,于是便改立了长子为太子。
“明明遇字辈和曦字辈都是随了我的出生,他的名字也是,怎么我却不是太子……” 秋遇安有些意识涣散地道。
秋曦瞳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应了几声后默默地低着头包着他腹部的伤口。
想来他自从知道自己名字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后就一直觉得自己才是真龙天子吧,无奈出生晚了这么些年,生生地错过了。
而太子不仅文武双全,更是占了个“长”字,为人也十分仁厚,在朝中威望很高,他们兄弟关系其实也是不错的。
少年时代的秋遇安,知道自己能武不能文,出生和能力都比不上秋遇晓,想来只是有些怨怼,万万没到造反的程度。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秋曦瞳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笑着问道。
秋遇安眯起了眼睛,“脑海中突然想到好多小时候的事,我跟你在御花湖游玩,在军中跟将领学习兵法和战术,还有好多好多……”
秋曦瞳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秋遇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道:“瞳儿,我是不是要死了…这是…走马灯吧……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我的一生,我顶着这么天注定的出身,居然没有成就一番大业…我…我…不甘心啊……”
“不会的!” 秋曦瞳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秋遇安的肩膀坚定地道,“二哥!你至少能活到五十岁!”
在她印象里,秋遇安在这个朝代里并不算是个早逝的皇帝,具体活了五十几还是六十几她记不清了,反正绝对不可能在十六岁时就去世的!
可是,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穿越,这莫非是一个变数?因为自己的穿越而改变了历史?让未来的世祖武皇帝根本连皇位的边都没摸到就死了?
“借你吉言……” 秋遇安轻笑道,他稍稍转过眼睛看着秋曦瞳,“我的瞳儿长大了啊,能自保了,我也就放心了……”
秋曦瞳嗔怒地轻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说什么浑话呢,你可要健健康康地来参加我下个月的生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