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和沈如晦的渊源,秦行知若是说自己是第二,那敢做第一的也只有他那哥哥,或是玉山上那一位大师兄了。
可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先认识的沈如晦,才有的哥哥。
一如当年他病重,那秦方从来不是肯为了孩子出关的主,他这一命便是靠着沈如晦的修为换来的;再后来他再大病一场,病好后就听得那一副“欺师灭祖”的言论。甚至不止于此,他那不问世事的父亲还剜去沈如晦的一双眼睛,生怕他再能视物似的下了禁制。
秦家,秦方这二字倒是好用,拖着他的福,秦行知到底上半辈子没受过什么罪。
沈见他一副还要进去的样子,沈如晦终还是忍不住骂道,“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疯!”他将秦行知按在树上问道,“为了个邪神连命都不要了?”
秦行知却看也不看他,兀自要站起身来进那山洞。
自刚才见到秦行知,沈攻玉就发觉他身上除了自己外又多添了一条灵识,便开口提醒道,“他叫人抑住灵台了。”
灵台,于修道者是比肩魂魄的存在。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沈如晦是再也冷静不下去了,他将手按在秦行知的腰侧,登时将一道灵识抽了出来。
那一团荧荧蓝光团在他手心,显出一个男子的身形。
沈如晦皱眉道:“果然是你。”他嗤笑一声,看着那一团蓝光说道:“到底是个没人性的东西。”
灵识中的人也朝他看去,对视间沈如晦手下的灵压愈发大起来,那道灵识被他裹在手心里越缩越小。
“你再敢这般用灵识操控他,就是神魂俱灭我也要将你拖入戒台。”说罢,那灵识随着沈如晦话音“砰”的一声碎开,闪到空中碎成了泡沫。
随着那一道灵识碎开,秦行知再次晕了过去。
沉默片刻,沈如晦安置好秦行知,转身要同沈攻玉一起进到山神庙中,却发现沈攻玉此刻躲在几步远外的树后,他一时疑惑,不解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灵识都碎了。”沈攻玉说道,“他身上的另一道灵识,便是我的。”
“你可当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邪神了?”沈如晦被他说的笑也不是气也不是,终究还是只能自我消化他这句话。
“罢了罢了...”沈如晦心道。
便当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邪神吧,也好过将我当成块玉片似的藏着护着。
想及此处,他低头看着秦行知腰间那一块碎玉,思索了一阵,还是将它解下,带进了山神庙中。
月色一沉,林中再不见人影。
两人并排站在山神庙中,沈如晦将那一块碎玉递到沈攻玉的手中,开口道:“你不是惦记着这东西?先借你一用,出去了再还给行知。”
沈攻玉见他说话一副不自在的样子,伸手接过碎玉。
碎玉落到沈攻玉手中立刻发出光亮,却不是蓝色,那光线照的山神庙如同白昼一般,许久才渐渐暗了下去。
待那光亮完全消失,沈攻玉将碎玉递了回去。
沈如晦哑然的看向他,“这...这便好了?”
沈攻玉点点头,开口答道:“上面托着的不过是我一份灵识罢了。”他看着沈如晦手中的碎玉,微微皱眉道,“而且它已被人炼化,我拿着也是无用的。”
听见这话沈如晦却是高兴不起来,他沉声道,“这么说来,你那本体就是那尊邪玉。”
“玉观飞升时我还未醒,”沈攻玉说道,“至于他如何找到我的本体,如今又是如何炼化的,我一概不知。”
沈如晦品着他话中的意思,这才明白道,“如此说来,当日你跟着我到我院中是——”
“是你先拿了我的本体做酒杯。”
“我那可是上等的玉山茶!”
“苦涩难喝的很。”
“你!那你怎地不醒在行知房中,他倒是日日佩戴着,也比我日日饮茶来的好!”
“你还日日对我爱不释手。”
“你倒是教教我喝茶如何不碰杯子!”
“还日日亲——”
“够了!”沈如晦实在争辩不过他,只得连忙叫停,“等明日我回去就将那玉杯送给村口的婉桃,也替你成一段因缘佳话!”
他二人在庙中说着话,不知不觉间那庙门竟被关了起来。沈如晦同沈攻玉对视一眼,心之秦行知一时片刻还醒不来,一时间齐齐看向面前一尊神像。
这一尊半人高的瓷像正摆在祭台上,明明是破败的山洞,祭台上的贡品却是崭新的,甚至连灰都没落一点。
沈如晦疑惑道,“瓷像?”
他三年前来到此处,从来都未听说过曾经供着瓷像的地方。 正这稍如晦一晃神,沈如晦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自己,他抬眼看去,眼见着那瓷像竟变了角度,朱红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山神作为震慑山中精怪的存在,本就会被村民们造出一幅凶狠模样,只是这一尊却是邪气的很。
可沈如晦觉得那瓷像像是里面有东西似的,一双朱红的眼睛自他进来后就没离开过他。
他收回视线,朝沈攻玉问道“你上次来此处,可见到过这东西?”
“未曾见过,”沈攻玉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上次摆的是一盏玉瓶。”
趁着同沈攻玉说话的机会,他又向那瓷像看去。那瓷像的底座竟已离开了祭台,像是活着的一般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
沈如晦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他向来都是牛鬼蛇神全然不怕的,只是现在发现这异像的似乎只他一人,未免不叫人心惊。
他刚要开口,忽然发觉左脸一凉,随即刺痛的感觉传了过来。
见状他忙提醒沈攻玉道:“小心,那瓷像里有东西。”
见他脸上多了一道血痕,沈攻玉伸手就要帮他抹去,但还不待他伸手,一道红光自两人面前闪过,正巧擦着沈如晦的脖颈过去,登时血就溅了出来。
沈攻玉全然没有防备,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血珠飞溅在他的脸颊上,看着他,沈攻玉恍惚间就想起当年盘古开天时的模样。
人间混沌,三界混为一体,毫无秩序可言,人间弑神,地狱屠城,三界乱成一团。
他这一块璞玉便是这是被人泼了一身鲜血,在盘古将死之际生生夺去一份灵力。
忽然一道声音将他唤醒。
“相知!”
沈攻玉睁开眼,对上沈如晦焦急的神色。
他忙凝神看过去,见沈如晦身上布满血痕,项间一道伤口被草草遮掩了,不由得心下一紧,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见他醒来沈如晦这才松了一口气,脖子上的伤痕已经包裹好了,只是脸上那细小的划痕还会随着他的动作渗出不少血来,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还以为我的血竟有弑神的功效了。”沈如晦笑道,“可是吓惨我了,当真以为你要神形俱灭了。”
“不会的,”沈攻玉站起身,他盯着沈如晦的眼睛说道,“大多再睡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