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半轮新月挂在双生峰的山头上,这是涂山最为安详的时候了,没有捣乱的小妖怪,没有妹妹们吵闹声,也没有人类道士们身上那散发出的恶意。时不时有几阵微风拂过,卷起地上的落花,卷起树上的枝叶,卷起她耳边的秀发。
涂山红红没有离开双生峰,她坐在冰洞前的石头上,如同祖母绿的宝石般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倒影着夜空,她没有理会峰顶的狂风撕扯着她的洁白的衣裙,也没有理会落花飞叶弄脏了她金橘色的头发。她一动不动的坐着,沉默与安静,在那件事之后就是她完美的代言词,她不是逃避,也不是害怕伤害谁。
她就是不想说。
她忽然想起了他与她的第一次相见。
那天他躺在草地上,遍体鳞伤,鲜血浸润了土地,但稚嫩的脸上却挂着狡黠的笑,瘦小的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面对三个无论妖力体力远胜于他的人类,他没有表现出多余的害怕。
她一直在看着,看着他如何用言语刺激那对兄弟让他们失去理智,又如何从那个看上去道貌岸然的道士手上骗取钱财,让那个男人气急败坏。
直到那三个人越界想要抓住他时,她出手了,当然不是为了救他,只是因为涂山的通行证并不是那么好得到的,他身上的妖力弱得离谱,她就没有把他当作“人”来看。
至于那些三流人物,她自然也没有放在眼里。
容容和雅雅的恶作剧,她也没太在意,毕竟还是得给这些擅自越界的人一点教训才行。
但是他又是例外。
雅雅上去对着他头顶就是一拳“喂!你是***?你也被贴了!也一样会死,你不怕吗?”
他却笑着道:“怕?有什么好怕的?妖杀我还会光明正大地告诉我,人却会笑盈盈地杀光我的家人,相比之下,妖比人诚实多了。”
她很少正眼去看一个人类,但是这个少年,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所以,她暗地决定要救这个少年。
于是她暗地里施法,使他额间那象征着自己价值的符显示他只价值一两银子。
“有胆子就过来呀!我现在可是大姐姐罩着的,有胆子就过来呀!”轻松上交了保护费的他神情得意地叫嚣着那些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人。忽然,他用力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转头看去,他一脸真诚,与刚才的狡猾截然不同:“大姐姐,这几个人身上没钱了,付不起过路费。”
她虽脸上没有变化,内心却轻轻一笑,这个小子,倒是记仇得很。
于是她看向那三个人,翠绿的双瞳渐渐褪变为红色:“哦?这么说,你们想走霸王路了?”
看着他开怀大笑的样子,她的内心竟有一丝动容,那许久被她深藏在底的感情竟也有了变化。
“这是…什么…”
……
涂山红红拾起身边的落花,可它此时的光艳早已不能与它在枝叶上的时候相比,更不能和五十年前,七夕之时……
二货道士,你……还在怪我吗?
她不禁缩着身子,双手抱着肩膀。铃铛在风中摇摆,发出“叮叮”的声音。
她是涂山红红,妖盟盟主,世间最强者之一
可她现在这般样子,又哪有点盟主该有的威严与魄力?
她现在不过也只是个陷入红尘之苦的女子。
是的,尽管她一次又一次得告诉别人、告诉自己,自己的心早就在那件事之后停在了那里,停在了那座破烂的寺庙。
但是,那个人,那个狡猾、可恶、傻里傻气的人,竟然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她的心里,一点一点融化了那里的冰雪。
但奈何他的追求如此热烈,却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前进。明明他的利刃早已逼近她的心间,他却决定收回刀锋。
可她也那么倔强,哪怕咬着嘴唇,抓着衣角,忍着悲伤,也要摆出一张无所谓的表情,对他说:“想走,就走呗。”
他的这一步踏出后,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对于她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要是平常,五十年的时间就像是一场梦一般短暂。
可是,这一次,为什么这么长,长得就像一辈子。
就在几天前,那个二货,穿着一气道盟的长袍,嘴里叼着一根糖葫芦吃剩下的木杆,长发遮住了他的脸,但是她知道,那个是他,他绝对不会认错,不仅仅是那头顶的两根长长的呆毛。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味道,她绝对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