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们会伤心，会痛苦，那么我的继续存在就是有意义的，我就要尽我所能活下去。——山内樱良
客人就是规则手册。——山岸尚美
“我说，下午能去一个正式的景点嘛？”又一次踏上了电车，我抓着扶手，看了看另一只手中的纸袋子，又看了看站在我旁边的男生，用哀怨的语气说道。
上午我办好出院手续后，他几乎是准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将我从爸爸妈妈的手里“领走”，声称要带我去完成他准备了很久的旅行。结果，当我兴致勃勃地第一次踏上电车后，却被拉到了当地的一个购物中心。我呆呆地看着商城上的几个气派的大字，愣是瞅了他半天才确认自己并不是加入了一个强迫游客购物的黑心旅行社。
“之前我应该说过，要帮你挑衣服的吧？”察觉到我困惑的目光后，他淡淡地说道。
确实有这回事，但是……
购物这种事不是应该放在旅行的末尾么？！忘了我上次是怎么示范的么？！这就是你准备了一个月后确定的最佳旅游路线？！
不过吐槽归吐槽，其实我并没有半点不开心——有哪个女孩会讨厌男孩帮她买衣服呢？更何况这说明他一直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我只是太过吃惊罢了。
用了三个小时左右，在“他挑我决定”这种模式下进行到第十件时，我总算敲定了一件淡紫色T-恤衫搭配一件橘黄色长裙。出乎我意料的，在这个过程中他竟然没有抱怨，相反，他甚至有点开心。
“看来我还是有一点审美能力的啊！”他一边自嘲地说道一边不顾我阻止地掏出了万元大钞帮我付款。而当我得知晚上的宾馆他也已经预付过后，我便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在午餐上破费了。
如果下午还是上午的那种活动的话，无论是他的花费还是其本身的无趣，我都无法接受。所以我才会先把话讲在前面。
“你上次不是说想吃这儿的特色甜品么？”他耸了耸肩。
“又，又纯购物？！”我睁大了眼睛，又是惊讶又是失落地喊着：“虽然我确实很想吃，但你就不能……”
“谁说是纯购物了？明明是景点好么。”他白了我一眼，在和我迷茫的眼神对视后，他故作嫌弃地皱了皱眉：“你对‘白色恋人’的了解，难道就只有‘吃’这个程度么？早知如此我就不带你来这个专属主题公园了。”
“哎哎？主题公园？？‘白色恋人’的主题公园？？？”在愣了几秒后，连我自己都能感受到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如果不是抓着扶手，在强烈的喜悦与激动的驱使下我可能早已抱住了他的胳膊。
“看来你是有点满意的？”
“岂止有点啊？真的是太棒了好嘛！！！”
“那就好。”他转过脸，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他以前很少笑，甚至我和他第一次旅行之前他都几乎没有笑过。但实际上，他的笑容真的非常好看，有感染力，也许是他平日里的冷漠衬托的结果。而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笑容成了他脸上的常客。我并没有因此而不在意他的笑容，恰恰相反，那更加迷人的笑容往往会让我愣上一会儿，此刻亦是。
后面的车程，他开始向我介绍一些“白色恋人”的基本情况，最后回到了最令人好奇的问题——为什么叫“白色恋人”呢？
“所谓的‘白色恋人’，其实指的是雪花。以前的创业者，在滑雪后回家时都会说‘白色恋人’飘下来了，就这么流传了下来。”在他的解释声中，我们进入了公园的大门。
“哇！这是欧式建筑啊！”我看着面前拥有尖顶的被涂成可爱卡通色的建筑，忍不住惊叹道：“像是童话里的城堡一样！”
“其实这里的风格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浪漫的玫瑰花园。不过这个季节那里应该并没有玫瑰花吧。”他指着一个方向对我说道。
“哎~好可惜……”我叉着腰，不满地对他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告诉我嘛！不是存心想让我遗憾嘛！”
“一个优秀的导游是不会遗漏任何一个景点的。”他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又不只是导游……”我小声地嘟囔着，随后自顾自地向城堡走去，“算了，还是先去这里看看好了。”
“走那么快是想迷路么？”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我的前面，开始为我引路，好像我是个大路痴一样。
经过美丽的“极光之泉”，拍了几张照片后，我们来到长廊式的展厅，那里展示着历史上的一些经典巧克力包装和其他见证其发展的物品。展厅内部，较为昏暗的黄色灯光和复古式的装修给人以历史的厚重感。而在展厅与展厅之间，是豁然开朗的走廊。天蓝色的穹顶上，可爱的图案仿佛使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人们在其中穿行，像是在不同的时空中穿梭一样。
在一个放映厅欣赏完巧克力制作过程的介绍短片后，我们看到的，竟是“白色恋人”的生产线。从二楼向下俯视，数不清的经典饼干整齐地排列在模板上，已成为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线。
“我……我可以下去抓一把上来吗？”我趴在栏杆边，眼巴巴地看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夹心饼干，向身边的他小孩子般地哀求道。
“与其这样被抓起来，我想还是后面自己DIY比较划算吧。”他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全然不知这句话在我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什么？DIY？！喂你等等！”我赶到他的身边，侧着头期待地看着他：“是可以自己做‘白色恋人’吗？”
“是啊。不过如果你做出什么‘黑色恋人’之类的我也一点儿都不感觉意外。”他的嘴角似乎流露出一丝嘲讽。
“喂，你什么意思？就这么看不起我的手艺吗？！有没有胆子和我比一比谁做得更好吃？！”我狠狠地锤了他一下。
“输了的话呢？”
“欸……”我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认真地思考起来，“如果输了的话……”
“如果你输了的话，你做的给我吃。”
“那要是我赢了呢？”
“你做的你自己吃。”
“那，那你的怎么处理？”我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不论怎样，我做的都给你吃。”他侧过头轻轻地笑了，全然不顾我已经发热的脸颊。可恶，这家伙的情商怎么感觉快超过我了？
“你要是做得不好吃的话，我可是会当作垃圾扔掉的……”我一边小声地反驳着，一边跟着他走进了DIY区，在简单地观看完制作步骤后便开始了紧张的操作。我一边回想着过程，一边费力地做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速流逝。当我看着最终做出来的奇形怪状的饼干发愣时，耳边传来了他讨厌的声音：
“呦，这就是樱良的杰作？感觉有点……”
“少说我！你……”我转头看到他做的几乎和样品一模一样的饼干，声音被堵在了嗓子里。
“来，尝尝啊。”他挑衅似的看着我。在他的注视下，我极不情愿地拿了一块他做的饼干，大脑开始向舌头疯狂发送指令：这个不好吃不好吃不好吃……对，就是这样！这个超级难吃记住了吗？现在是检验真理的时候了！我将饼干送进了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唔~好好吃啊~”我一边嚼着饼干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扯的真理？
“怎么样？还要吃你自己的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这么一问，我还真有些犹豫了：现在的我，每天吃甜食是有一定的限量的，万一我的不好吃就少了一次解馋的机会。但我不想让他不战而胜。
等等，我已经好久没有“挑逗”他了吧？也许可以……
我在心里嘻嘻地笑着，干脆利落地拿起一块我做的饼干咬了一口。下一刻，令人反胃的甜腻在口中弥漫开来，竟使我的身体难受得抽搐起来。我一边强颜欢笑地将咬了一口的饼干递给他一边可怜巴巴地乞求道：“这个太甜了我不能吃，可以麻烦春树一下嘛~当我输好了……”
唉，原本打算假装不好吃的，没想到是真的。这样是害了他吧？我要不要呢……
没等我考虑好要不要将手缩回去，他已经将饼干拿了过去丢进了嘴里。瞬间，他的眉头紧皱了一下，随后迅速从包里拿出水杯猛灌了几口，像是在吃药一样。
“对不起……”看着本来就不太喜欢甜食的他着实难受的样子，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使我低下头小声地道歉着：“要不，我做的扔掉好了……”
“规矩是我定下的，我可不能反悔。”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再说，如果一次没做好就这样，那以后就更不会再做了。要加油啊！”
“唔……”我惊讶而感动地看着他，结果他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个显然是没法吃的。但……也可以有收藏价值。”他将饼干简单地包装好后领着我走到一个看上去就很受欢迎的地方，向我伸出了手：“樱良，手机借我一下。”
“干什么？”我警惕地捂紧了口袋。
“帮你拍个照。我的手机不行。”
“拍，拍照？为什么……”我一边问着，却还是将手机递给了他。毕竟对女孩子来说，喜欢的男生愿意为其拍照还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等我准备一下……欸，你怎么就拍了？！”见他不等我准备好就一副照好了的样子走开了，我急得大叫道。
他冲我摆了摆手，一边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说道：“这里有个活动，是可以将照片变为包装封面的。就用你这个好了。”
“包装封面……？”我呆呆地重复着，随即猛然反应过来——我刚刚的那副样子难道要被……
“喂！你等等！你等等！别……唔……”我跑过去想拦住他，然而剧烈的运动和过于激动的情绪让我的伤口又疼了起来，我不禁弯下腰呻吟起来。
“怎么了樱良？伤口怎么还疼？”他见罢立刻停止了过分的行为向我走来，煞有介事地关心着。
“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真假参半的委屈让我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马上把照片删了再帮我重新照一张好的，还有我也要有你照片的包装盒！”
“知道了。”他无奈地按着我说的一一照做。随后，满足地（他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带着印有对方照片的自制“白色恋人”，我们又去参观了其他展厅，买了一些纪念品后于黄昏时分走出了主题公园。在简单地吃了一点儿寿司料理（现在还不能吃多）后向他预定的酒店走去。
“先前我只是说想尝一尝‘白色恋人’，没想到春树君给了我这样一个惊喜呢……”我看着街边绚丽的霓虹灯和飞奔而过的车辆，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还能看到这样动人的景色，难以相信自己仍能在这样美丽的世界上继续活着，更难以相信身边的这个人……一瞬间，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眼眶中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溢出。
“先前的那次旅行，樱良也给了我许许多多的惊喜啊，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声音打断了我逐渐泛滥的情绪，使我对着黑暗勉强地笑了笑。
“只不过……”他继续向前走着，目光却转向了我，带着我捉摸不透的情绪：“总感觉，樱良今天并没有那么开心啊！是因为没有去海边么？我们明天就会去的。”
竟然……被看出来了么？我心里一惊，随后又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在知道真相后，在明确今晚要做什么后，如果仍然可以完全将那份情绪压在心底，那这份爱的真实性连我自己都要质疑。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改变了很多——我自认为隐藏得挺好的了，甚至有一些表演的成分，他却仍能看得出来。
“哪有……”我小声地反驳道：“我和上次一样开心呢！这个主题公园一点儿都不比海边差哦……对了，”我尝试着转移话题，这一我轻车熟路的技巧，“你订的是什么酒店？不会很贵吧？今天已经让你……”
“柯尔特西亚。”他淡淡地回答道，成功被我转移了话题。然而，我却丝毫没有松了一口气——那是不逊于希尔顿的著名五星级酒店，普通的房间一晚上就要近万日元，这还不包括定金。
“你怎么在那里预定？那里那么贵，你还订了两晚吧？”我拉住了他的胳膊，焦急地询问道。
“两个普通单人房两晚。没事，我和父母预支了零用钱，这一个月已经开始打工了，以后继续工作的话就没问题。”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我早就从一些地方看出来了，他家并不富裕。花这么多钱，尤其是还要为我多花一份钱，就为了在宾馆睡两晚，确实是一件非常不合适而冲动的事情。我想说点什么批评他一下，可他分明是为了我不惜自己的代价，我怎么能开得了口呢？更何况这也会伤害他的自尊心。但我实在不愿意让他背负这样沉重的负担。
该怎样做呢？也许可以……
这样的话，既不用让他花钱，我也可以实现今晚的心意。希望可以成功吧。
我放开拉着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将真实意图掩盖下去，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后，我向前快走了几步挡在他的面前，伴随着讨好的笑容说道：“今天让春树君这么破费，办理入住手续这点小事还是让我来好了，要不总感觉很不好意思呢……您还是去沙发那边休息一下吧！”
“你说敬语我还真是不习惯啊……可是你又不知道预定信息。”
“你告诉我不就行了？”
“好麻烦……”
“拜托了，让我有一点存在感嘛好不好！”我摇着他的手臂，竭尽所能地乞求着。终于，经不住我软磨硬泡的他将预定信息和钱交给我后去了远处的休息处，悠闲地读起了小说。
很好，成功了一半了！我深吸一口气，向前台走去，去实施计划的关键部分。
“您好，请问您是要办理入住手续吗？”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前台服务生微笑着向我询问着。我在作出了肯定回答的同时迅速扫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为随后的交流备用。
山岸尚美么……我在心里默念着。
琴泪山岸尚美，日本著名作家东野圭吾笔下的著名人物，为“假面三部曲”系列的女主角，就任于柯尔特西亚大酒店。其拥有极高的职业素养和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曾与男主新田浩介联手破获多起与酒店相关的命案。本章开头的话是她的经典语录之一。
您有预定过吗？”
“志贺春树。”我看着她随后在电子设备终端屏幕上确认。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指一顿，略带疑惑地抬起头询问道：“请问您是志贺先生的……”
“恋人。”我犹豫了一下，为了方便解释，我还是这么回答道，“他在沙发那边休息，今天走了不少路。”
“请问您贵姓？”她似乎并没有怀疑。
“山内小姐，您的恋人预定了两间普通单人房，连续入住两晚，对吗？”来了！我振作起精神，试探性地说道：“是的，只是……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见她微笑地点了点头，我开口道：“可以拜托您，将两间单人房换成一间豪华双人房吗？”
欸，会被人误解的吧……我微微低下了头，感觉脸像发烧一般热热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请问是单人房本身的问题吗？如果是的，我们会尽快处理完善。”我和她认真的目光对视着，惊讶于这竟然会是她第一个想法——她一定是全心全意地为了顾客的体验和酒店着想吧？对这样的她，如果要提出那种要求……但我不得不如此。
“不是这样的，不是房间的问题……”我的双手不自然地在身前交叉，而她的笑容却并没有出现我预想中的调侃。她用和先前一样温和而平静的声音说道：“好的。请问您是用现金还是信用卡？”
“信用卡。”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中他给我的纸币，随后从包里掏出信用卡：“那个……还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您说。”她一边接过我的信用卡操作着一边微笑着。
“我的恋人……他的经济状况不太好……他是想让我开心才预定这种酒店的。我想代替他付款，但又不想让他知道，您清楚的……”见她点了点头，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我自己都觉得不合理的请求说了出来：“所以……如果他向您问起，您可不可以回答是因为酒店的疏忽导致预订的房间被占而换了房间，甚至不用付钱……”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不敢抬头看她，“对不起，我真的无意冒犯酒店的声誉……”
“可以的。”她的声音让我惊讶地抬起了头，“虽然不用付款并不合理，但我们会竭尽所能让他相信。”
“真的可以么？明明是这么过分无礼的要求……”她毫不犹豫的同意让我惊喜得有些惊慌失措，甚至不敢确定。
“对我们来说，客人就是规则手册。如果答应您的请求可以让您度过两个美好的夜晚，那么您的请求就是我们工作的规则。”她优雅地微微低下了头，用郑重的口吻说道。
“这样吗……”我喃喃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在刹那间涌遍全身，“谢谢您。”
她轻轻地摆了摆手，随后将信用卡和一张表格递给我：“一共是四万元，请您填写一下住宿登记表。”
在办完接下来的一些手续后，临走前，在再次对她表达了谢意后，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冲动的驱使下，我脸红地开口道：“那个……以后度蜜月的那几天，我也会来到这里。到时候真的很希望能再次见到山岸小姐呢！”
“您的肯定，是对我们最大的褒扬。祝您愉快！”在她的祝福声中，我回到了他的身边，在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我拍了拍仍沉浸在小说中的他的肩膀：“还看呢！是不是把我忘了？”
“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不会又出了什么问题吧？”他一边将书收进包里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嘿，还真被你猜中了！”我将钱还给他，迎着他困惑的目光心虚地笑着说道：“其中一个房间已经住了人了，于是前台姐姐给我们换了更好的房间作为补偿，还不收费哦！”
“不会吧？原来的费用都不收？”他竟然没有说我瞎扯，而是真的感到疑惑，看来他在这方面的常识真是太差劲了。
“因为这家酒店对服务的要求非常严格啊。就像你去高级餐厅，如果其中一道菜有大的问题，甚至会全额免单一样。”我一边自顾自地解释着一边带着他进入了房间。
虽然是豪华双人间，但看起来还是上次的那个级别更高呢……我环视着房间，虽然和上次的大体相同，但并没有沙发，茶几边是三个看起来坐着很舒服的带着靠背的椅子。
等等……我眼睛一亮。
“哎呦，没有沙发哦！那就意味着春树君只能……”我摩挲着下巴，极尽调侃地对他挤眉弄眼起来，“而且，你如果准备去别的酒店，我会和恭子说你欺负我哦~”
“行了，反正就算有沙发我估计十有八九也会被你用各种奇怪的方式强迫睡在床上。”他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将行李放下后坐在了床上，实际上似乎一点儿也不反感。
“感觉你有一点期待呀哈哈哈！”
“白痴。”他将头转到一边，但我仍可以看到他的脸变红了。莫名的成就感让我喜滋滋地整理好换洗衣服后，对他进一步发起了“攻势”。
“那么，还是我先洗。”我走到他的面前，一手抱着衣服一手对着他面前的空气慢慢画了一个圈：“不许耍流氓偷看哦！”
“那请你将东西给我带全了好么？”面对我故作认真的笑容，他虽然依旧红着脸，却毫不退缩地用挑衅的眼神和我对视着。
“欸？那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帮我拿个东西就会……哎呀好差劲！春树君上次也没有这么差劲呀怎么变这么坏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睁大了眼睛。
“我是在告诉你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遍。”他双手抱在胸前，不客气地说道，仿佛又回到了先前微微冷漠的样子。
“知道啦！不会麻烦你的。”我撇了撇嘴走进了浴室，故意做给他看地将门重重地带上。
现在的他，真的改变了许多呢。虽然仍然有那种熟悉的感觉，但和以前相比更加体贴，也更加有趣，更让我想和他在一起。
但是……
细细地洗干净身体后，我躺进了注满水的浴缸。水中些微的失重感让我彻底从白天的伪装中挣脱出来，那些沉重的情绪也在这一刻重新占据了我的内心。我透过水面注视着自己腹部的手术痕迹，早晨藤野医生的话在耳畔回响着，使我的泪水再次溢出眼眶。
但是，我不能。
从那天我苏醒开始，整整一个月，每天晚上我都会多次进入相同的梦境，那我苏醒前的世界，却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我看着自己在暴风雪中一步步走着，随后倒下。在倒下的瞬间，我与那个自己合二为一，被那双坚实的手托住，感受着足以融化一切冰霜的温暖。然而，和第一次一样，我始终无法看清他模糊的脸庞，也听不清他对我最后说的那句话。每当我快要看清他的五官时，我都会毫无征兆地从梦中醒来，茫然无措地盯着天花板。但我始终相信着，那就是春树，这既是我的直觉，他反常的行为也隐隐暗示着。
然而，如果不是他呢？我终归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同时也是想弄清楚那天晚上他做了什么。我听从了恭子的建议，在今天早上离院之前敲开了主治医师藤野的办公室的门。
结果，救我的不是他，而是连医生都无法解释的奇迹。但我却得知，那天晚上，为了已奄奄一息的我那渺茫的生还希望，他，一个几乎不和别人打交道的男孩，对一个陌生的医生流着泪，哪怕赌上一切都在所不惜。
在听完医生的话后，我哭了，但并不全是感动的哭泣。更多的，其实是后悔、自责，以及痛苦，就像是两个多月前的那个雨夜，我被他压在身下时的哭泣。
我后悔，后悔将他带上绝望的旅程，后悔将《共病文库》交给他，让他听见我的心声；我自责，自责自己在死前经受不住恐惧与绝望而改变了心意，为了完成死前的心愿而忽略他的感受，一意孤行；我痛苦，因为他痛苦——我难以想象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减轻这种痛苦。
和那次一样，我自私地只考虑自己，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对我明明深爱的人。而他在被我如此伤害过后，这次却没有半句责备，半句质问，而是愈加的温柔，像是对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的无底线的宽容。
但我无法对自己宽容。在两天后旅行结束之时，我将和他恢复正常的朋友关系，我将不会再对他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和他再说任何亲密的话。存在的，只是单纯的朋友间的交谈与关心。
这是对我已犯下的两次错误的弥补——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互了解，彼此交心，使我们在心灵上合二为一，通过朋友之间的相处消除对彼此的错误冲动，只留下平静却牢不可破的感情。我要让我们避免成为随处可见的冲动恋人，而是将爱情持续到永恒的伴侣——这也是我对他的爱的回报，对医生所说的珍惜的践行。
可如果当我提出做朋友时，他因感到爱被背叛而直接断绝和我的所有关系呢？
那么即使离开他，我也不会让伤害他的可能存在。这，同时也是对我最残酷的惩罚。如果他要求将朋友关系一直保持下去，我也不会拒绝，一切由他自己决定。
而至于该如何向他说明这一切，我想没有比“真心话大冒险”更好的选择，只需要将一些规则改一改就好了。
“樱良，你还没洗好么？没事吧？”他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进来，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我惊醒。我这才发觉，原本一池热水，现在已有了些许凉意。我慌忙地应了一声，起身将身上的水擦干净，换好衣服后整理好浴室和自己的心情，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催什么呀，不知道女孩子洗澡很慢的么？”我一边用吹风机吹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故意抱怨着。
“可你这都一个多小时了啊！算了，那我也去洗好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抱着衣服准备走进浴室。
如果现在不多说点有趣的话，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啊……我这么想着，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得意洋洋地叫住了他：“你等等！”
“嗯？”
“我说春树君，你那么着急进浴室干嘛呀？莫非，是对里面弥漫的少女的气息感兴趣？”我一边拢着长发一边嘻嘻地笑着，想着他估计又是一张冷漠脸加一句“白痴”。谁知，他却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一样猛地顿住了身子，过了一会儿才将那句“白痴”甩过来，脸却是明显的红了。
“咦咦咦？春树君真是这样？哎呀好变态！”我看着他关上了浴室的门，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冲着他大叫道。
啧，这么一想，刚刚用过的浴缸就要被另一个男孩子使用确实有点……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桌上的手机响了，我一边揉着发烫的脸颊一边拿起了手机，上面貌似是一个固定电话。
“您好，请问是山内小姐么？”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礼貌地询问着。
“是的，请问是……”
“我是前台的山岸。刚刚您的恋人来询问有关房间的事情，现在他应该已经相信了关于房间调动的说法。您可以放心了。”
“真的？”我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真的让他相信了这么不合理的事，这也让我打心底的佩服。“真的很感谢您。”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祝您入住愉快！”似乎仍带着标准的微笑，她挂断了电话。
我走到窗前，出神地凝视着下方的灯火繁华。这夜，这景，每一天似乎都没什么区别，组成它的每一个个体却都在发生改变。也就是说，绝大多数人，无论是出生，还是死亡，对这个世界，甚至他所在的那个城市，影响都是微乎其微的。既然如此，我挣扎着回到这个世界，这个庞大到冷酷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又或者说，真的有意义么？
我想是有的，而且是不可替代的意义。
这个世界，并不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它可以被不断地划分，成为许许多多含有较少成员的小世界。而当这个小世界中只有十人、五人，甚至是两人时，成员的生或死就将决定它的未来，甚至将它彻底改变。如果我死了，对由我，我的亲人和朋友组成的世界的影响又会有多大呢？只要他们会伤心，会痛苦，那么我的继续存在就是有意义的，我就要尽我所能活下去。
所以，那个救我的人，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真的很感谢你。
“樱良说过，喜欢两个人一起看夜景吧？”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我略微回过头，他却已经走到和我并排的位置，煞有介事地看着窗户外面，尚未完全擦干的头发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气。
“但对于春树君这种不怎么懂浪漫的人来说，还是进行些现实点的活动比较好。”看到他故作认真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实……？”
“就是这个啊！”我从窗户边退了回来，从包里拿出一副扑克牌在手里晃着，“真心话大冒险。”
“又玩这个？”他眉头皱了皱，但随即又舒展开来，好像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幸好我早有准备。”
“欸？什么准备？”
“就是这个啊。”他从一个我洗完澡后没注意到的塑料袋中拿出了一瓶梅子酒，“这个游戏没有酒玩起来还是太尴尬了，所以我提前备好了这瓶酒——就知道你要玩这个。而且这也是你一直想喝的吧？”
“看来春树君想得很周到嘛！可是如果知道我能喝的话我早就买了……”我看着那令我垂涎欲滴的美酒，有些犹豫地说道。
“喝一点没什么关系。我还趁你洗澡的工夫买了许多苏打水，你每次只加一点酒就行了。”他向杯子里倒了一点儿酒，随后用苏打水装满后递给了我，看起来竟有一点熟练。
“你还真会模仿我啊！用苏打水配酒可是我的原创！”我轻抿了一口，和我预料的一样没什么酒味，但却有一股梅子的香味，味道倒也不赖。“那么我就开始喽？”
“规则和上次一样吗？”他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喝了一口含五分之一酒的饮料。
“唔~先按原来的规则玩吧！一共十轮。”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循序渐进，最后再转换到正题比较好。
“又是十轮？！这也太难熬了吧……”他不情不愿地从我洗好的牌中抽了一张，在看清了上面的数字后，他的表情愈发的黯淡了。
“哎~你就只有‘5’啊？我的可是‘J’哦！”我得意地看着他，“说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别那么哭丧着脸啊！我先问个正常点的好了——你最早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是在什么时候？”
“发自内心的笑……”他轻声重复着我的问题，随后像是在践行这句话一般笑着说道：“应该就是第一次和樱良旅行的时候吧。我记得是你问我旅行开不开心的时候。”
“欸……”我愣愣地看着他，虽然确实期待他会作出这种回答，可当这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后，我却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反驳道：“骗人，春树以前怎么可能都没有这么笑过呢？”
“如果和那次比起来，以前的笑确实不算真正发自内心。何况次数本身也很少。”他认真地说道。
“真的……么？”我心里一暖，捂住嘴笑了起来：“好啦，算你过了！下一局！”
“很好，是我赢了。”他看着面前的“7”和“10”，表情放松了下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喂，我说，如果你这次再总是问那种面试一样的问题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知道了。”他摆了摆手，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开口道：“从小到大，你经历过的最丢脸的事情是什么？”
“最丢脸……的事？”我呆呆地想了一会儿，随后猛然反应过来：“喂，你怎么问这种揭人家短的问题？！”
“面试应该不会问这种问题的吧？”见我气得站了起来，他却淡定地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个讨厌的笑容。
“还不如问面试的问题呢！”
“哦，知道了。”
“……算了，当我没说。”唯恐他后面真的这样做败坏了气氛，我只好悻悻地坐了下来，“下一次我一定要你好看！”
“你忘了上次我是怎么五连胜的了？”
“闭嘴！我要回答问题了！”我将视线转向别处，红着脸说道：“就是高一的那一次我和班上的女生去KTV，我喝多了，结果上厕所回来时走错了门，唱完一首歌才发现……”我捂住脸，仿佛那尴尬至极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嗯……不愧是樱良啊！”他双手抱在胸前，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快点下一局！你死定了！”我猛喝了一口饮料，气嘟嘟地说道。
“你赢了啊。”他有些木然地看着“3”和“4”，“运气还真不错。”
“嘿嘿嘿，准备接受审判吧！”我一边邪恶地笑着，一边向后一靠，一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摩挲着下巴，顺带翘起了二郎腿——一个自认为很女王范的动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他警惕地看着我。
“还记得上一次你趁我醉酒逃掉的那个问题吗？”我眯起了眼睛看向他。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随后神色一变。
“来~”我用迷离的眼神盯着他，一手撑着脸颊，一手伸出了中间三根手指：“说出三个我可爱或者好看的地方！”
“……我可以选择把你抱上床么？”他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问道。
“不——行！！”我得意地笑着：“这次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猛灌了好几口酒，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盯着杯子说道：“那我就说你两个好看的地方，一个可爱之处好了。”
“嗯嗯，快说快说！”我期待地看向他，感受着手心里的汗水——真正要说的时候，反而是我更紧张。
“第一个好看的地方，是樱良你的眼睛。”
“眼睛？”
“嗯。你的眼睛像琥珀一样明亮而剔透，并且充满了纯真与灵动，是真正的心灵的窗户。”他的话音刚落，我们的脸开始同步变红，但我感觉自己的程度更重一点。“怎么说那么多啊……真是的……那下一个呢？”
“第二个好看的地方，是你的笑容。它像阳光一般明媚，感觉再冰冷的心都可以被它温暖——比如我。”
“春树的心，其实一点儿也不冷哦。只是你和大家都不去关注它而已。”我红着脸反驳道。“下一个呢？”
“可爱之处的话，就是你善变的性格吧。一惊一乍的但是像小孩子一样可爱。”他笑着说道。
“你才像小孩子呢……”我用杯子挡住了自己的嘴来掩饰尴尬，顺带喝了几口，“感觉春树的关注点和我想象中男孩子会关注的点不一样呢……是书读多了变得高雅了么？”
“呃……那一般男生会关注什么？”他竟然一副困惑的样子想询问我。
“没什么没什么。”我将杯子放下来，慌忙摆手道：“来下一局吧……咦？又是我赢了？”
“你不会用了什么魔术把戏吧？”他一脸怀疑。
“拜托，我是那种人么？再说上次你连赢五把我说什么了么？”我不满地大叫道。见他一副理亏的样子，我马上抓住机会，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哼，你伤到我了！作为惩罚，你这次必须选大冒险！”
“……好吧。”
“那，现在，给恭子打个电话说要和她做朋友！”我给他将了一军，顺带将这个棘手的愿望解决。谁知他竟然一点儿也不慌张，还得意地晃了晃手机：“你不知道吧？从医院回来后，恭子同学对我的态度可没有那么差了！朋友嘛……感觉问题还是不大的。”
欸？我当时对恭子说的话有那么大的作用？我呆呆地想着，眼前他得意的样子却愈加讨厌，让我忍不住想打击他一下。
“那算了，把恭子换成阳菜好了。”我随意地摆了摆手，而他的脸色却瞬间大变，涨得通红：“喂！命令说出去就不能更换了吧？！”不等我回答，他迅速地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拨通了恭子的电话。我并没有阻止他，因为出于女孩子的小心思，我本身也并不希望他和阳菜有过多的接触——毕竟她是他心目中最可爱的人。虽然知道他喜欢我，但在我和他今后做朋友的期间万一被阳菜趁虚而入那可就太糟了。
电话响了一会儿，他开始有些局促地打招呼：“喂，是恭子同学么？”
“把免提打开！”我小声地提醒道。也许是在感谢我没有让他给阳菜打电话，他听话地照做了。
“你小子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和樱良旅行么？樱良丢了？”恭子一上来就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然而最后一个问题却着实让我抓狂——我就那么路痴么？！
我好不容易忍住了开口吐槽的冲动，他也在使劲憋住笑，咳了好几声后才调整好情绪，颇为认真地说道：“没丢啊。我打电话是想问一下，恭子同学可以和我交个朋友么？”
“什么朋友？不会是女朋友吧？你这小子一个月没见樱良就……”在我忍不住跳起来之前，他已经抢先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怎么突然问这个？……是樱良要求的吧？没问题。”她从疑惑到迅速得出结论并干脆利落地同意让我们目瞪口呆。许久，他才干涩地挤出一声“谢谢你”，我也为恭子超强的反应能力而叹服。
“对了，樱良在不在旁边？”正当他准备挂断电话时，恭子突然开口道。不知为什么，我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便对着正准备回答“在”的他摇了摇头。
“她去洗澡了。”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却还是照做了。
“志贺啊，我和你说，既然你们两个真的那么互相喜欢，我就不干涉你们了。”她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小声地说道：“今晚如果你们要‘那个’，记得要……”
“恭——子——啊——！！！”我拍案而起，冲到他的面前一把夺过手机将电话狠狠地挂断后向他怀里一扔，随后跳回自己的座位捂住脸陷入了自闭中。脸上的燥热感瞬间传遍了全身，让我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这混蛋，差点让我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嘤嘤嘤……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时，他的声音却让紧张到不能呼吸的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刚刚……说什么了？”
我抬起头，看见他真的一副茫然的样子，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挥了挥手，信口说道：“没什么，就是让我们今晚玩得开心点。”
“那你怎么……”
“我只是对她的祝福太激动了，情绪失控了而已。快快下一轮下一轮！”我慌乱地催促道，唯恐他发现什么不对劲。
“这下终于是我赢了吧！”他看着面前的“Q”和“3”，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我重新恢复了冷静。
“那……你收到过的最难忘的礼物是什么？”他一边问一边局促不安地瞟向我洗澡前摘下来放在桌上的樱花发卡，让我心里暗暗地发笑。
“最难忘的礼物嘛……以前我觉得是你送给我的樱花发卡。”我特意将“以前”加重，而他的脸上就显现出明显的失落感，像是没被表扬的小孩子一样。
“现在啊……”我冲他眨了眨眼：“是春树君亲手为我做的包装上印有春树君照片的‘白色恋人’哦！”
“嗯……感谢你的喜欢。”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脸竟是明显的红了。
“嘻嘻……下一轮！呀，看来我们今天不分伯仲嘛！”我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剩余的次数，“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那可以请春树君告诉我……更多关于你上次说的那个说话总带敬语的女孩的事吗？”我的手不安地在大腿上摩挲着，小声地问道。
那个第一个俘获他的心的女孩，还具有怎样的特征呢？不仅是好奇和吃醋，如果我也可以做到那样的话……
“啊？”他竟是一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愣了好半天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让我彻底呆住了。
“那个女孩是我编出来的。当时被你问得太急了就随口编了一个……”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也能编？这就是你对待初恋的态度？连初恋对象都编？！”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真是白让人家为这事惦记了那么久！”
“下一轮下一轮……”他无视我的责备，头一次那么积极地翻卡，结果老天爷这次还真照顾他了。
“我赢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初恋都编的男生真是太差劲了！”
“既然我的不是真的，那就说说你的好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上次你在病房问过我要不要听关于你初吻的事吧？现在我想听了。”
“什，什么？……初吻？？”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结结巴巴地确认道。
不会吧……我咽了一口口水。
“对呀，初吻。”他双手抱在胸前，用我难以相信会出现在他脸上的坏笑面对着我：“你有过好几个男朋友吧？是和哪一个？”
“那个……我……”我拿起他为我配好的另一杯饮料一饮而尽后，总算下定决心坦白：“其实……那个……其实人家还……还没有过……”我的手指羞涩地纠缠在一起，最后几个字连我自己都难以听清，但他竟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还……没有过？”他喝了一口酒，不解地说道：“那你当时……”
“哎呀当时是看你一句话不说把气氛搞得太沉闷了，我想活跃一下……”
“用这个活跃气氛？那你和我彼此彼此啊！不对……我是被你逼得没办法，而你是主动的。这么说来……”
“好啦我错了行不行？”我又喝了一口饮料，脸涨得通红。而喝了几杯含一半酒的饮料的他则是真正的因酒精而脸红。这样的状况，再加上剩余游戏局数的情况……
“算了，原谅你了。来下一局吧。”他笑着摆了摆手，想要翻下一张牌。
“等等！”我按住了他准备翻牌的手，面对他困惑的目光说道：“最后三局，我们来换个规则吧。”
“换个规则？换成什么？”他收回了手，不安地看着面前的扑克牌。
“是这样的，”我一边在心里回忆着定好的计划一边说明道：“最后三局，决定胜负的方式不变，但是败者只能选择‘大冒险’。”
“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没有管他夸张的动作，继续说道：“而且这个大冒险和先前的不同，分为‘普通大冒险’、‘持续性大冒险’、‘延时性大冒险’三种。‘普通大冒险’和先前的没有区别；‘持续性大冒险’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胜方主动终止；‘延时性大冒险’会由胜方在任意时间发动，仅限一次。当然，后两者有严格的限制：‘持续性大冒险’必须是易于完成的，不怎么影响对方生活的，例如每天跳绳一百个；‘延时性大冒险’只能在仅有参与游戏者在场时才可发动，且不可以耽误对方的正事。”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看了半天，随后绝望地抱怨道：“你一定要玩那么大么？！”
“……开始吧。”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让我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只是平静而生硬地宣布了游戏的开始。他也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便不再反抗，默默地翻开了陡然变得沉重的牌。
“我赢了。”我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让他担心多久便开口道：“‘延时性大冒险’。下一局。”
他皱着眉头凝视着我，似乎在猜测我的意图，但很快就放弃了。不过，当抽过第二轮的牌后，他的眉头因为赢了而舒展了一些，也许是认为自己没有那么被动了吧。
“对了，如果两人的大冒险发生冲突怎么办？比如后一个赢的人想取消前一个人的命令可以么？”正准备选择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后赢的人优先，可以取消。”
“那……我也选择‘延时性大冒险’。”他松了一口气，谨慎地说道：“下一局。”
“又是……我赢了吗？”我看着差距悬殊的两张牌，轻声叹了口气。
看来，已经无可避免了么？也好，这样的局面，可以让他自己做决定，我也有挽回的余地。
“你不会又是‘延时性’吧？”他笑着喝了一口酒，“这可是最后一轮了。”
“不。”我轻声说道：“‘持续性大冒险’。”
“来真的了么？”他放下了酒杯，下意识地端正了坐姿。我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头深深地低下，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道：“春树君，在这次旅行结束之后，我们保持朋友关系，可以么？不，应该说……就这样吧。因为我想……”
“不用说了。”他打断了我的话。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开始在宽敞的房间弥漫，空气仿佛瞬间跌至冰点，让我瑟瑟发抖。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但我不敢与他对视，也不敢哪怕稍微抬起一点头，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哭泣，或者逃离。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不得不让我面对他。
“那好，我现在，发动‘延时性大冒险’。”他靠在椅子上，双手搭在两边的扶手上，带着我捉摸不透的笑容说道。
他……难道是要取消我的命令么？如果真是这样，就不要……再勉强地让自己受到煎熬了吧？
不，不用幻想了。我再次低下了头，苦笑着。
在他阻止我继续说下去的那一刻起，一切都结束了——他，是要命令我永远离开他吧？是觉得我这样伤了他的心的女孩，没有资格做他的朋友吧？
果然如我所料么？也是，像我这种不懂得回应爱的女生，根本不配得到爱情吧？本来可以和他就这样在一起，即使做不到那种程度又能怎样呢？结果，我怀着侥幸的心理贪婪地妄图追寻更高层次的感情，最终造就了这样的结局……
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樱良，我命令你，从今以后……”他顿了顿，看着深深低下头的我缓缓地说道：“除了在家以外，如果没有必要，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他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允许你再遭受任何意外。”
我猛地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仿佛有一道电流通过了我的身体，让我的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幸福与痛苦的来回交织，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这是……即使只能做我的朋友，也要永远保护我吗？他，在认为遭受背叛之后，还依然爱着我吗？而这样爱着我的他，仍尊重我那样的选择……
好想反悔，想现在就和他在一起。但是……
既然他的态度如此，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对那种感情的追求呢？
“樱良，你……要发动大冒险吗？”他的表情，像是害怕我会剥夺他保护我的权力一样。
“不了……”我摇了摇头。我想赋予这最后一个大冒险特殊的意义。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轻声说道：“睡觉吧？”
“嗯……”
我们起身，慢慢地走到床边。他犹豫了一会儿，随后面对着床的一侧躺了下来，向着一边蜷缩着。我随后躺下，下意识地学着他的样子，但很快便翻了个身子，面朝他瘦弱却能给予我无限安全感的脊背，轻声呼唤着他：“哎，春树。”
“嗯？”他用闷闷的声音回应着。
“抱我，好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问道：“是大冒险么？”
“不是……”
“……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不是在旅行结束后才……”
“没必要了。”他的声音透露出的一丝冷漠让我试探性伸出的双手慢慢般地缩回，泪水渐渐地模糊了我的眼睛。
拥抱他一下，是我一个多月以来的心愿，本以为会在这次旅行中实现的心愿。现在看来，要等到很久以后了吧？
他……还是在生我的气么？原本已经放松的心再次收缩起来。
我，和误解我的他，真的能走到那一步吗？
不安、茫然、无助、后悔、痛苦、委屈……我被这些包围着，无声地哭泣着，意识逐渐模糊。恍惚中，泪水创造的眼前的朦胧逐渐扩大、清晰，直到最后，我又进入了那个梦境之中，躺在了那个他的怀里。光芒中，他的面容依旧模糊。
“春树，是你吗？”我感受着他的温暖，现实中感受不到的温暖，再一次轻声询问道。他微笑着，笑容和身后的光芒一样耀眼。
“不要紧的，即使你讨厌我也不要紧的，只要……”泪水不自觉地划过脸颊，我闭上眼睛，像他一样微笑着：“只要能再多一次，感受到你的体温就好……”
那么，是时候该醒来了吧？
我等待着，等待着那份温暖的消散，然而最终，我只感到有什么轻轻拂去了自己的眼泪。我睁开眼，惊讶地发现那光芒在微微变暗。与此同时，他的面容在一点点地清晰——
不是他，不是春树。
眼前的，是一张近乎于完美的脸庞，如同被白玉雕刻一般精致。一丝丝光芒映衬着他绝美的容颜，使他周身散发出一种神圣的气息。
“你……”我愣愣地开口，但随着光芒的继续减弱，他已无需回答我的疑惑，我已经知晓他的身份。
他的身后，在光芒中若隐若现的，是一双洁白的羽翼。羽翼的末端，似乎还残留着一滴眼泪。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要对我说些什么——那一个月以来他始终想告诉我，却始终无法传递给我的话。此刻，他温柔地笑着，声音竟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仿佛高山流水在耳边回响——
“祝你们幸福。”
我睁开眼。面前，是被泪水浸湿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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