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岁,爸爸经常带着个打扮得极其妖娆的女人进进出出。
女人烫着个大波浪卷,三十出头的年纪,也不知是看上我爸哪点了,日渐的亲昵一点都不见得假。
登门入室那天我才知道,这是我的后妈。
后妈住进我家,从没避嫌之意,不知检点地经常当着我的面脱衣服,青春期的我害臊得抬不起头,她见我这般害羞,故意吃饭时在我爸面前用尖尖的长指甲戳我。
“小森还会害羞啦?”后妈打趣道,“你看他不成器的样子,以后哪个女孩子会要啊?”
我爸也没维护后妈,反倒尴尬地轻咳道:“小芸,以后在小森面前注意点...”
他的声音不算轻,我一字一句听得不爽,心中无名火没地发,干脆锁进房间了一晚。
后来她虽然收敛了些,但爸爸不在家的时候还是我行我素。
她的身材实在太过性感,即使是一件毫不起眼的波点睡衣,她也能穿出维密秀的高级感。
火辣的胸部半露在外,经常翘着二郎腿抽着不知名的外烟躺在真皮沙发上看电视。
我从房间偷瞄,她眼神涣散,注意点完全不在肥皂剧上,也没怎么抽烟,任由它一直烧着。
长长的波浪卷被盘成一个丸子包,懒散地垂在头顶。
每当我爸去出差,她都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是有多喜欢我爸?
我推门出去,帮她把电视关了,夺过她手中夹着的烟,她微翘的丹凤眼转向我。
一副狐狸精的样子。
“每次我爸出去工作你都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烦不烦啊!”我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爸为什么跟我妈离婚!”
“都是你这个小狐狸精勾引我爸!”
后妈又点燃一支烟,冷冷道:“随你怎么想,反正你妈永远不会回来了。”
后妈看我的眼神和平常并无他样,眼眸中的烟尘气与香烟迷醉一同扑面而来。
我没打算跟她促膝长谈,只想着两三年后上了大学就可以远走高飞,眼不见心不烦。
高二我去住了校,后妈开着爸爸的大奔,把我送进学校后却没急着走,反倒牵过我的手,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将一束天竺葵递过我的手里。
我那时就比她高一头,她踏着红色高跟鞋也不过到我肩膀,她没敢直视我的眼睛,或许是怕待久了传出什么闲言蜚语。
我安顿好行李,从兜里掏出手机给爸爸报了个平安,将那束天竺葵插到花瓶里。
只可惜那时我太单纯,根本没深思,为什么后妈会反常地送我这么一束花。
十八岁,我考了邻省一所重点大学,学的法。
后妈听到我要学法,整个假期都在劝我转系,我不耐烦,一把推开了她。
她摔在地上,手肘撞在桌角,眼角噙了泪,指着我的鼻尖破口大骂。
“你他妈个不成器的!叫你不要学你偏要学!你听我一句话怎么啦?”
尖叫怒吼声从樱桃小嘴里流出,她不甘心地咬住下唇,泣不成声地骂我废物。
想来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不可理喻,偏偏这件事还没过去,流逝的时间就替它做了逃避。
我离家住进了大学宿舍,同舍的一个男生很喜欢我桌上的那束天竺葵,捧着它爱不释手。
时间长了,我隐约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变了,奇怪不是,嫌恶也不是。
更多的竟是怜悯,而后就冷落了那束天竺葵,顺带着一直在精心照料它的我。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命运好像同我开了个玩笑,让我不得不面对接踵而来的苦难与崩溃。
大学几年几乎没回过家,冲顶就是春节团聚的两三天,我对这支离破碎的家庭全然淡了情。
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几年来刻意回避的家事还是传入了我的耳朵。
还是工作后第一次回家,虽说情已淡,但良心还是得有。
我的后妈有了六个月身孕,而爸爸还在国外无期出差,不巧保姆临时有事回家一个星期。
这毕竟是我亲爸的小孩,即便我再怎么讨厌后妈,也得尽了这份孝。
后妈见到我,就好像见到了瘟神般,神色诡异得令我诧异。
一个安静的午后,尖锐的花瓶碎裂声音将我与她所剩无几的情彻底斩断。
她毫不留情地将那盆天竺葵,发泄似的砸向刷得雪白的墙上,花瓣散落一地,泥土混着清水污浊了瓷砖。
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忍耐。
忍,她还是孕妇,肚里的孩和自己流着一样的血。
可这还真是我最后一次忍耐。
忙着实习升职的我,竟在前辈的案子上见到了我爸的照片。
犯罪嫌疑人:欧暮铭。
潦草的字迹胡乱的排列在照片旁,那一瞬仿佛血液凝固般的,整个人思考能力成了零,好不容易才捋得出一句话。
“前辈,他是犯了什么罪?”
前辈列了几张资料给我:“他啊,沉浮二十几年的毒枭了,总算逮到了,这社会什么人渣都有,他前妻就是被他毒死的,现在还把怀孕着的老婆生生逼疯。”
我光站着,身体里的血液彻底被抽空,大脑断线般的愣是在那杵了一个下午。
很快到了开庭审判的时间,那天正好是后妈临产的日子。
我不敢明目张胆去医院看她,伪装几层后才在产房外的排椅上,坐了几天几夜。
娃呱呱坠地,而后妈却没能保住。
孕期的不稳定加剧了意外的发生,我甚至没能赶着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在原本的三口之家中,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观看着托前辈弄来的我爸那案的录像带。
我成了不婚者,或是说单亲爸爸。
过于复杂的社会关系让我不得不考虑孩子往后的生活。
毕竟叫亲哥“爸爸”,怕哪天不知会弄出什么闲言蜚语。
我这几年近乎抑郁,法院繁重的工作之余,还得尽量抽时间照顾孩子。
终于在孩子三岁时,我将他送给了一对同性恋情侣,也算是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一辈子最好的选择了吧。
我打开了那层封存了几年的抽屉,一封接了灰的信躺在里面,压在信上的银制吊坠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人知道我的死因,除了十二年后的我的弟弟。
我在遗书上写着,请欧林铭16岁时启封。
欧林铭是我弟弟的名字,按着我爸祖辈传下来的,我叫欧森铭,他比我少一个木,就是因为我希望他长大后,别像我这么木。
我弟弟随着那对同性恋情侣长大,他按时启了封,看清里边的内容后,竟没多大反应。
他打小心底就认为,他的亲人,只有我,欧林铭的哥哥。
他试着给在地底的我回了封信。
擦擦写写,满满一页信笺被他泪糊得只能看清其中的几行。
“你千万不要因为把我送给别人而惭愧,因为你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哥哥。”
“还有,哥哥,我的确不像你这么木。”
“不然你也不会不知道,天竺葵的花语是欺诈。”
本文摘自半次元
原作者:腐腐f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