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阴翳,郁郁葱葱。
一条船随山中溪流而至,下来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与他这一身黑格格不入的,是其手中一把银白色的剑和身后白布包着的琴。
“暮溪山。”他语气冰冷,举目四处望了望,这温氏倒后,此地怕是无人问津,比十几年前来时,更多了腐朽之气。
他目光在一棵三人方能环抱的老榕树上停下,走了过去,榕树下洞口大开,阴森透骨的寒气从里面冒上来。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右边嘴角勾起半个弧度,这表情,反正不在笑。 他终身一跃跳下洞口,熟门熟路径直往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个深潭。他在潭边站着望着水面一动不动,许久,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般,从腰间取出个笛子,悠悠的吹起来。
熟悉的曲调才吹了个开头,人便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闪现在潭中深处一个石岛上。随笛声戛然而止为之一滞的,还有他的呼吸。
他再一次瞬移,速度之快,斗笠直接飞了,露出脸来。手中三张符咒迅捷无比地飞出打在一个盘膝而坐的白衣人胸口。
“蓝忘机,你的剑呢?”魏无羡像个蝙蝠一样降落,声音冷如幽灵,神色更是凶狠。他站在离蓝忘机三丈远的地方,歪着头打量。
还真是条狗,为了逃走,衣服都不换。一身的斑驳血迹,还有爬洞口时蹭得泥土灰尘。
魏无羡喉咙里发出一声“哼。”
“含光君,你的雅正呢?”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魏无羡就上前一步。
他几乎是贴着蓝忘机苍白的脸蹲下,从地上捡起一封信,信封写着“叔父亲启”。他在这四个字上用力看了几眼,道:“怎么,没有我的信?是我这个朋友不值得您道别吗?”
他一把抽出信,抖落着信纸,白纸黑字总共就一句话,甚至抬头和落款都没有。
魏无羡咬牙切齿读起来:“闻道者,朝生夕死。”他一甩手,把信纸和信封砸在蓝忘机脸上。“你还闻了道?悟出了什么?怎么不说来听听?”
蓝忘机缓缓睁开眼,浅色的眸子黯淡无神,或者说涣散无光。胸口三张符像是三个钉子,把他压得动弹不得。
他张嘴吸了口气:“魏婴……”
然后……露出一个温柔中带着愧意的笑。
魏无羡躲在黑暗里的拳头纂紧了。
一个天生笑脸的人,脸上没了笑;一个素来冷若冰霜的人,竟会笑了。
“笑得比哭难看。”魏无羡回过身,背对着蓝忘机。装狠本就不是他强项,他昂起头,睁大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
闻道者,朝生夕死。
他当真不知蓝忘机闻得是什么道吗?魏无羡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心里涌上来的悔意像海上巨浪一样把他淹没。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早知道,就不和他告白了。那样他就不会逃得这么狼狈,弃一生的端庄雅正不染尘埃不顾。好兄弟,好知己嘛,好歹还能抱着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