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家×使徒安,可能连太空圈都算不上的存在于另一维度的圈。私设安在19世纪白沙街疯人院当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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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你的神明!幸运的信仰者个个幸福,不幸的信仰者各有苦难。
德文垂郡被安排给伦敦连接乡下和城市的地带,因此应有尽有。克利切·皮尔森——我们这样称呼一位出身贫贱的慈善家,而他此刻正在穿上衬衫和外衣。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于是惊醒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他是一个孤儿院的院长,并且聪明地得到了教会的垂青,与他们合作的日子,这里的条件也改善了不少,真是个伟大的决定,所有人都会为此感到愉快的。
但现在的他却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打算出去走走。他有预感能在礼拜厅里看见什么,这些预感总是很准确的,因为他并非那一种你看第一眼就会觉得是个真真切切的大好人的人,而他本人也确实如此。实际上,在孤儿院那些但凡有点脑子的孩子都知道他们得到的是什么样的养活,这位“慈善家”在把手伸向他人口袋的方面可谓是个专家。然而皮尔森先生也并非一个地道的贼,他把胡子打理成富豪中间流行的样子,打好领带,和那群总是用上帝做开头语的人谈笑风生。他非常懂得趋利避害,也能料到现在去礼拜厅看看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没有提灯,还是拿上了操作和携带更为方便的手电筒。走廊前面有个黑影迅速地窜过,他觉得应该是猫,没有在意。
门窗透进来一点光,勉强看清了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那是个修女,她应该去睡觉才对。皮尔森先生知道这样落单的人是最不用怕的,于是他走上前去,问道:“你好?”
那个修女一惊,转过头来。手电筒照在光滑的地面上反射出来的一些光让他刚好够看清这名修女的长相,他没有见过她。她比皮尔森先生还要稍微高上一些,且单从面部五官就能断定,这个人很瘦,而且很年轻。
“我是这儿经营人克利切·皮尔森,您是和杜克神父一起的?”
这是一副让人很难信任的嗓音,却说着让人很容易接受的话。修女没怎么想就回答:“我知道,但我不被允许来这里。所以,呃——您最好是离我远一点,我有两只有病的眼睛。”
“有病的眼睛?是啊,这在他们当然是弥天大罪了,不可饶恕。”他说着,自以为幽默地笑了两声,“但克利切这只瞎了的左眼见过的东西可比有病的眼睛可怕得多。我不会逼问你从哪儿来,不过你不妨说说。”
修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瞬间竟然觉得这个陌生人比教会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可靠。“好,那您可以叫我安。
“曾经的我,幻想着远古战场的凯音,幻想着洪水滔天的惊心,幻想着该隐杀弟的残忍。
“我在最干净,最圣洁,最幸福的地带赞美神明。
“直到有天其他修女们发现,我得了病。
“她们说这是我不规矩的佐证,我被斥责为女巫,罪人,魔鬼的化身,我被禁止去做弥撒。
“我哭了,为了最爱的神而哭。
“我捂住双眼,直到眼里流了血,我一刻不停止祈祷。
“我做了曾经深恶痛绝的事,埋怨上帝将我抛弃,嫉妒我的兄弟姐妹。
“我应该被放逐,我寻找到了人们所在的地方,现在他们都不在场,我要的答案,最爱的上帝,还没有告诉我。”
……
“那这样说起来你还挺惨的,就为了那么个东西,一个不理睬自己的神和一群疯子,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皮尔森先生直言不讳,品味着这个虔诚到愚蠢的修女所有的痛苦。对方没有答话,也不再理他,抬首继续面对十字架嗫嚅着细语,视他为空气。
“嗨,别这样朋友,”皮尔森先生急忙找补道,“无论如何,呃,你还没有和我说,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为了祂。”安简短地回答。英/吉/利的冬天已至,西北风吹不进紧锁的疯人院,她身影在夜色中能一直安然不动,显得尤为诡异。那干瘦的样子在皮尔森先生眼中不像个修女,倒越来越像个女巫——女巫,却在渴求着福音。
“你这么纯粹,教会可不适合你待。”他忍不住多嘴。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既没有反驳,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而是沉默了良久,缓缓地将一声叹息抛入夜色下礼拜厅干净的地面。
她知道,皮尔森先生心想,她知道自己的价值被那些人否定,呼唤得不到神的回应,她并非一个十足的傻瓜。也许是消沉认命,也许是对人性尚抱一丝希望,也许这希望也没了,但仍信任着神。一点点困倦使他的思想放松了,他不禁想到,曾经自己也把大量希望压在上帝身上时,那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有怎么样的一个心态。
“安,你……多大了。”
话一出口,他也被自己小心翼翼的语气吓着了。那口吻像是在捧着一个什么东西,带着一点点的敬意,生怕那东西摔了。
安显然也觉得这问题有点奇怪,但还是回答了他:“二十九岁。”
“我也是的。”他说。
尽管没有去学校受到多么良好的教育,但皮尔森先生还是凭借自己生活的阅历,从这样一个事实中感受到了一丝惊恐。
“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安?我拼命想要摆脱那些人,你却执着到了如此地步,我真不明白。”他不自觉地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她询问。
“没什么。”
安不再说话了。圣诞节将至,她会得到想要的那一份启示的。没有谁会被放弃的。
……
“喂喂,死了吗?”
“救……我……”
胸膛被刺穿了难以发出声音,那道手电筒的光毫无预兆地照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地捂住脸不让人看到,急促的动作牵动伤口越发地疼了。来人突然认出了她。
“安?你怎么——”
他没有问下去,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利己主义者克利切·皮尔森头一次感受到对他人不幸出自内心的强烈同情。这里离自己房间最近,他用从小到大无数次受伤所积攒的经验调整了她的姿势,拼尽全力把这个高自己一些的瘦弱修女弄到房间里。
“你……皮尔森?”
“坚持住……我去,给你想办法!”
不是“我去找医生”,而是“我去给你想办法”,皮尔森早就吃过教训了。手心满是冷汗,指甲恐惧地陷进肉里,左手又不自觉地抚上左眼,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也可能遭遇的不由己之事。
我也会……像这样?
鲜血带来的惊悚挥之不去,他力不从心地找来点没用的白鲜,这时候才真实算个慈善家。
……
“安。”
“安,太阳出来了,你能坚持这么久,肯定没事的,真的。”
皮尔森的脑子乱了套,想到如果不能让她快点好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进来查看他怎么还不去早餐,如果让他们发现皮尔森在帮助她,那他自己也别想活了。能不能拜托其他人?维诺妮卡和多洛雷斯也许能做点急救,但也未必信得过……他知道这帮孩子都巴不得他走,可他偏要死赖在这儿,不让他们如愿。万一出事了,也只能说是他回转来害了自己。
“你该走了……”安看到窗边的日光,用气音努力说道,“我没救了……”
“什么?不,不不,即使……嘿,总之,你得想办法振作起来。”
安捂着伤口,喘着气,几乎没有力气讲话了。皮尔森跪在床边无能为力,若是杜克神父在场,一定会希望她早点去了。
“来不及了……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安看着他,眼神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说出了最后三个单词。
“把窗……打开……”
她就是在朝阳的光线下死去的,高颧骨的脸在那时看起来十分柔和。
一个比他虔诚得多的女人比他下场还要惨!皮尔森偏过头去不忍心看着,纵使生在泥淖里的他也觉得震惊了——我们的命运比起任凭风暴摆布的枯草,又有什么区别!
但他还想要活下去,活出个样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