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献舍而来的身体确是不好用啊。”魏无羡擦了擦嘴边的血,看来时间不多了,陪了蓝湛五年,这是要走了。
魏无羡笑笑,也好,只是苦了蓝湛了,他会不会再等他十三年呢。
这天蓝忘机下了课回来,去静室未见到魏无羡,静室内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符咒,没有听见那人爽朗的笑声,莫名的有些……过于安静?
那他是去了后山找兔子玩了?蓝忘机又到了后山,但还是没发现那一抹黑色身影,蓝忘机莫名地心慌,他这是去哪里了?
到了晚上,蓝忘机还在寻找那个人,那个爱笑的只属于他的人。他只希望,再看他一眼。
此时的魏无羡躲在冷泉之中,他的身体他清楚,明明才二十七岁,怎么就这么弱呢?
修过诡道的身体本就阴气重,更何况是献舍得来的呢,逆天而行,必将付出代价。
可惜啊,蓝湛问灵十三载还没好好陪他呢,好不容易沉冤得雪终于在仙门百家有了地位,太快了,时间太短了。
蓝忘机呆呆地望着云深不知处的墙头,他好像恍然间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人拿着两坛天子笑,那个人一笑起来自己的眼里心里便都是他了。
那时真是年少啊,自己与他比试了几个回合,说是比试,那人根本就是剑未出鞘,自己当时也是有些惊讶,一样大的年纪,如此高的修为,那得是怎样的天资啊!
那天他们在打斗过程中碎了一坛天子笑,那人便气呼呼地让自己赔他,那个时候只觉得这个人不懂事,一个晚上犯了多少条家规,他哪能想到后来的他竟然为那个人藏了一床底的天子笑,只因为他想让那人一回来就能喝上一口,他以为这样那个人就不会走了。哪成想来了还是要走啊。
魏无羡的身体越来越弱,他是知道的,只是魏无羡不说他也不提,都怕对方难受,都怕对方伤心,都想自己忍受,却又,都放不下。
蓝忘机就站在静室门前等,他知道,这个时候魏婴是不愿意见他的。十三年都等过来了,这几个时辰还等不起吗?不就是等吗,他最会等了。
不知过了多久,冷泉中的魏无羡好像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穿好衣服认认真真地束发,湿答答的头发就在那里滴着水,脸上挂着一抹笑,去了静室。
“蓝湛,我回来了。”
“嗯。”时间到了就该停下了,但是人就是这样,原本熟悉了黑暗突然间见到了太阳就再也不能接受黑暗了,蓝忘机也是这样,他也是人,他也会痛,但是他不能说,除了那个人他谁都不想说,偏偏那么无情,非要把那个人从他身边带走,一次又一次。
这一天,蓝忘机很平静,魏无羡在前一天的晚上早就告诉他了。
“蓝湛啊,你放心,我只是走一段时间,我会回来的,你要等我啊。”
“蓝湛,那棵枇杷树早被我挂上发带了,如果它不见了,那就是我回来了。”
“蓝湛,你不要问灵了,我会回来的,你问不到的。”
“蓝湛你不要哭,你要是哭我就不回来了。”
“蓝湛我困了,我先睡了啊。”
蓝忘机紧紧咬了咬下唇,许久,他感觉到身边人的体温正在慢慢消失,气息已经全无。
蓝忘机帮他掖了掖被角,“累了就睡吧,晚安。”
他闭上眼,任凭泪水滑落,打湿了长发。
第二天,他很淡定,起床帮他掖了掖被子,用温水擦拭了他苍白的脸。
不管怎样,莫玄羽谢谢你,这偷来的五年,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了,魏婴他还会回来的。
从此以后,蓝忘机还是和以前一样,教书,喂兔子,弹琴,只是他没有问灵,因为那个人不让,他要听他的。
魏无羡死了,骨灰撒在那棵枇杷树下,不过与其说那是魏无羡的骨灰倒不如说是莫玄羽的,毕竟伊人已去,再不复归。
红发带在树枝上随风摇曳,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他还没有回来,他要等,也只有等。
不知过了多久,蓝忘机没有记住,他只知道云深不知处的弟子换了十批,枇杷树绿了十次,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等着,还是睡在床榻的外侧,每天都为身边那个空位掖被角,每天豆擦笛子,他去学了笛子,但不挤他吹的好听。
十年了,还不回来啊,那边是有多好啊,能让你忘了我,迟迟不肯回来啊。
又到了听学之日,蓝忘机拿着家规,思追在旁宣读,不知不觉他又想到了当初魏婴听学之时
把叔父气得闭关的模样,其实魏婴走后叔父也很难受,魏婴虽然顽皮却是个讨喜的孩子。
蓝湛望着这新一批的弟子,缓缓开口,“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台下皆是翻书声,“不许翻书!”景仪提醒道。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举起了手,“含光君我知道。”
倒是有几分魏婴的性子。
蓝忘机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明眸,
“你说。”
那少年不紧不慢,略做思索状,
“这个问题,方法有三: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蓝忘机望着眼前的少年,他好像看到了魏婴的影子,眼底掠过一丝失望,这不是他的答案。
“答得好,如若不敌你当如何。”
那少年听到这个问题很是开心,
“如若不敌,就要二哥哥帮我。”
蓝忘机心底猛地一颤,好似心跳漏了一拍,惊喜,震惊,期待,一时间原本面无表情的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
那少年见状一笑,举起左手紧握的红发带。
“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凶尸相斗也是可以的啊。”
那少年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腹,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也可以,对吧,二哥哥?”
蓝忘机笑了,笑得很明显,
“对。”
“蓝湛,我回来了。”
“魏婴,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