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杂生着栎树的茂密丛林，他看到了那座洋房。最初映入眼帘的，是铺着紫色石板的屋顶和宗教式的半圆形山墙。洋房笼罩在夕阳斜照的余辉下，朦胧地屹立在树林中。
沿着碎石铺设的小路向前走去，尽头站着两个手持冲锋枪的Mimic士兵。似乎是门卫。
“方便问个路吗？”
织田作边走边随意向两人开口说。吃了一惊的Mimic士兵将枪指向他，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从两侧腋下的枪套中拔出了枪。
织田作同时向左右开了枪。
子弹射入Mimic士兵的额头、从后方击破颅骨穿透过去。两个Mimic士兵的血和脑浆洒在身后的草木中，大概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便一命呜呼了。
尸体瘫倒在地上的湿漉漉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回荡在了树林中。
织田作看着自己的手，那双就在刚刚杀死了两个人的手。但即使如此那也是他的手，与回避着杀生时的他自己的手没有分毫变化。
手指上不会寄宿杀意。扳机上不会寄宿杀意。子弹亦不会寄宿杀意。寄宿杀意的是大脑深处的他的精神。
………………
“要我送你一程吗？”
织田作捡起枪，将枪口对准副司令的额头问。
“…………啊……拜托了……”
也许是喉咙深处还堵着血液，副司令用细小的声音这样回答。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感谢你……与我们战斗……”
副司令闭上了眼。枪伤所带来的痛苦明明应该是巨大的，他却微笑了。
“司令就在这前面……请你、也去拯救他吧…………从这个、地狱当中……”
他扣下了扳机。
头骨被击碎，血和脑浆绽开在地板上。副司令只是小小的抽搐了一下，之后便瘫软下来。
织田作站起来，换过了弹匣，之后离开了。
“啊。我明白。”
他走向房间中央，这时背后传来了声音。
“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
织田作迅速拔出两侧的手枪，转身指向听到声音的方向。
那个人就在那里。
银发银装、有着端正面庞的亡灵。
织田作举着枪，接着他的话说：“——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亡灵眯起眼睛笑了。
“这是《约翰书》第十二章二十四节。你与看上去不同相当博学啊，作之助。”
纪德站在栎木门前。没有陷阱、没有部下、也没有武器。
织田作立刻将枪对准敌人的眉心。只需要食指稍微用力，子弹便能够到达他所瞄准的地方了吧。到达那浮现出微微笑意的男人、那额头的正中央。
“感谢你远道而来。”
织田作瞄准目标开了枪。
纪德扭头避开了子弹。
“我对孩子们做了很对不住的事情，”纪德面不改色地再次走起来。“但看上去还是有所价值的。”
纪德沿着舞厅的墙壁行走，而织田作的枪口也保持水平追随着他。
他瞄准敌人的头部又开了一枪。因为用异能预测到纪德会向右闪避，因此特意将轨道偏向右侧开了枪。
然而纪德却向着反方向的左侧避开了。
“你的眼神与我一样。”纪德一边微笑着，一边无声地继续行走。“是与我和部下们一样，自己走下了生存的阶梯的眼神。”
“作之助，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织田作之助想起了之前的事。
『“我们是mimic——”
“我们是幽灵，是‘幽灵部队’。是未能被赐予神之恩宠的死灵军团。直到真正的敌人来给予我们的灵魂以救赎，我们都会在污浊的鲜血之中继续前进。”
“幽灵无所期望，唯独渴望自身灵魂的消亡。”
……
“很好，就是这样。”纪德如同恳求般地说：“只有你的子弹能让这场战争结束。你既然是黑手党的一员，那么射杀敌人的头目就该是你的夙愿。”
——“我拒绝。我只是来帮助同伴的。而且老实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杀过人了。”
“枪是用来杀人的工具，而这里是战场——”他的语气慌乱起来，“所以就应该去战斗！要拼尽全力、燃烧灵魂地去战斗！”
——“大家都对争斗有兴趣，而且是深感兴趣。但是我没有，我所感兴趣的是怎样活下去。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你们究竟在怎样活着、是什么把你们逼上了战场。这些都是一旦死掉就会永远失去的信息。”
……
“你是……故意打偏的吗？”
“你以为这就是……这就是吾等所期望的战斗吗？你以为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才和部下们一起战斗至今……”
——“抱歉让你专程跑来日本一趟，但我也有我不杀的理由。麻烦你另寻高明吧。”
“为什么！从那场战争以来，我和部下们一直在寻找能够死得其所的地方，一直都像死灵一样在世间彷徨！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开枪吧、快开枪吧！否则……”
——“我无法听从你们的愿望，是因为我还有梦想。等到哪一天我离开了黑手党成为自由之身的时候，我想要在能看到海的房间里、坐在桌前……”
——“我想成为小说家。……我想要扔掉枪，拿起纸和笔……有个人曾对我说‘撰写小说，就是在描写人类’……夺人性命之人，必定无法描写他人的人生。所以我决定，不会再杀人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这就是你不肯踏入我们的战场的理由吗？”
“你说活下去？我们已然死去了。我们不过是被亡灵操纵着的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是一副等待着在你这样的异能者的枪下燃烧殆尽的空壳。”
——“你还没有死——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但你们可以慢慢来思考自己应该如何死去。”
“为什么不明白……你才是唯一的……！”
纪德咬着牙这样说，之后感情从他的眼中消失了，就像蜡烛的火灭掉了那样。那灰色的瞳孔变得像无尽的废墟一样虚无了。
“既然你无此意就没办法了，你不杀我，是因为你不理解我的愿望。但我也不会杀你，因为你是唯一能够引导我们去向圣火燃烧的战场之人。”
离开的时候，纪德只有一次回过头来，然后——
“那我就让你理解吧。”
他这样说。他的表情十分苍白，那声音就像来自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某处一样苍凉的回荡着。
“我会让你理解我的。在这里——”纪德边说边用力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我会让你看看这里面是什么，这样你应该就能理解了——理解你我之中必定有一个人要死去的这件事。”』
于是孩子们就死去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