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楠阳艳阳高照，烈阳把空气都蒸到了变形，热流一股一股汹涌地往人身上扑。
何静谊已经把后背跑湿了，校服T恤粘在了身上，鬓角下的汗依然不停地流，可她不敢停，飞快地迈腿上楼。
终于到了教室，周围已经嘈杂不堪，她心急得砰地推开门，目光定格在一个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子。
她已经走了。
一声不吭。
教室里逐渐安静了下来，目光汇聚到她身上。
也不知道是谁嗤笑一声，对她说：“莫千槿已经走了，东西都不是她自己收拾的，看样子应该是保镖？你跟她关系最好，她该不会真的被包养了吧？”
何静谊气得憋红了脸，马上要脱口而出的愤怒却在喉咙里组织了半天，才愤愤又无力地说：“不是的，你，你不要乱说！”
“啧啧啧，”张佳咧着笑看过来：“她妈之前不就是被包养的？不然一个疯子哪来那么多钱，母业女承，模范家庭？”
很多人都哄笑了起来。
何静谊急得不知道怎么辩解，走到张佳面前，握紧拳头，“我说，不是的，你听不到吗？”
张佳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站起身，拍拍何静谊的肩。
何静谊本来就瘦弱，张佳学跆拳道，又用了七分力，此时觉得自己快要跪下了。
张佳死死地盯着何静谊：“莫千槿走了，你自己听话着点，懂？”
“你懂个屁！”张成业指着面前这个身形高挑，却浑身上下写满漫不经心的，让他脑仁儿疼的男生，又拿自己的食指不要命地敲着办公桌：“这是你自己能做决定的吗？啊！？要是谁都能一句话就考上中央美院，我还至于在这跟你较这个劲？”
男生已经听训快一个小时了，觉得自己的耳朵马上就要光荣牺牲，他懒散地抬了抬眼皮，准备开口：“这……”
这不是说了好多话了吗？
张成业不给他这个机会，马上提高音量：“你跟家里商量过没？啊？你看看你爸爸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他年纪也大了，我作为他的老同学，以及你的校长，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是独生子，独生子懂不懂？你去学艺术？！说句不好听的，你爸哪天腿一蹬眼一闭，你家怎么办？啊？说不定明早就改姓！”
“啧。”楚行怿揉了揉眉心，很不耐烦：“他老人家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让你这么苦口婆心心甘情愿叨叨一个小时？你也太敬业了。”
“兔崽子我跟你说这么半天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啊？”
张成业觉得自己嗓子都快喊哑了，可面前这个男生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就心烦，他拿起自己的老干部缸杯嘬了一口大红袍，还准备继续革命。
这时校长室门被敲响，一个有点地中海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进来，向楚行怿发出撤退的信号，然后说：“老张啊，差不多得了，我都在门口等了半天了。”
楚行怿用感谢的目光看向队友，然后当机立断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打开门，用刚好能让张立业听见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开口：“下次还来，再准备点胖大海，润润候，我可不想听鸭子叫一个小时，还有，大海哥再见~”
“你下次还敢来小心我削你，”张立业指着少年的背影喊道，“个兔崽子。”
曹大海笑着摇摇头，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说：“他想转艺术就转嘛，能追求梦想的孩子才能发光呀。”
张成业又嘬了一口大红袍，也叹了口气：“我也懂这个理，可是他爸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这能怎么办？”他又叹了口气，才说：“不说他了，那转学生安排在你们班了，情况你看过了吧？”
曹大海也正准备说这件事，他拿出一份资料展开，“看过了，这成绩怕是跟不上我们班呀。”
张成业放下老干部缸子，摆了摆手：“这我知道，主要是她爸……”
张成业看向曹大海，不言而喻。
曹大海懂了，扶了扶眼镜，“这样啊……那我尽力吧。”
曹大海的班是年级里最好的班——清北班，班里全是清北的苗子。
眼见曹大海也没有面露嫌弃之色，张成业才放心，又指了指成绩单最下面，“我觉得这孩子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才学业一落千丈的，本来也应该是个天之骄子，我跟她爸关系不错，你上点心。”
曹大海本来没注意这里，看到这，愣了愣，才点点头说：“放心吧。”
“艺术生？”莫千槿皱着眉看着手里自己的信息表格，语气里有着昭然可辩的烦躁。
曹大海跟着愣了愣，才问：“你不知道？”
莫千槿气笑了。
正值大课间，办公室有点吵，进进出出很多人。
嘈杂的环境衬得莫千槿语气轻飘飘的：“我十个小时前连转学都不知道。”
说着又柔和地笑了笑，仿佛刚刚快要烦死的不是她一样，指了指自己，说：“大海啊，您看我想睡醒的样子吗？”
曹大海看着这个上来就把“大海啊”的效果喊成东北“老妹儿”的女生，她眼底有些发青，确实像没睡醒，便摇摇头说：“不像。”
莫千槿又轻轻一笑，笑得天真无邪，把自己本就漂亮的外表装成了小天使，说：“叔叔，答错了，”随即话锋一转，音色冷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根、本、没、睡。”
曹大海发现自己好像招架不住这个变化莫测的女生，时不时就能变个身吓自己一跳，他咳了咳，准备开始切入正题：“孩子，我看了你的成绩，目前还和咱们班呢有那么一点距离，不过……”
莫千槿面色一改，变得冷淡，张口也有些薄凉：“老师，我的成绩您不用费心了，谢谢您，我自己知道。”
曹大海心说你要是知道就好了。
“先不说这个好吗？首先这个表格就有问题，我不是艺术生，我什么艺术都不会。”莫千槿的神色好像更冰冷了，甚至还有些阴沉，她好像很排斥这个话题。
曹大海蹙眉，心想之前收到的消息申请的明明就是艺术生，因为班里就她一个艺术生，他还专门又看了看，怎么会出错呢？
但曹大海只能点点头，说：“好，我一会儿改。”
曹大海见她点头，又想起之前看到的成绩，叹口气说：“其实，老师看到你初中的成绩了，你三年以来一直名列前茅，稳占第一，但中考没有参加，能告诉老师是为什么吗？”
莫千槿莞尔：“我中考前就和高中学校签约了。”
曹大海了然，扶了扶眼镜，“哦，是这样啊，那你高中……”
“老师，我的成绩您真的不用费心了，就算您再劝我，我可能也不会再有实质性的改变了。我在这谢谢您，如果我给咱们班拉分了，我先道歉，如果您有需要就跟我说，我随时都可以走。”说完莫千槿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站起身时整了整自己的黑色鸭舌帽，俨然一副准备扭头就走的样子。
曹大海正准备叫住她，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生站到了办公室门口，敲敲门喊了声报告。
曹大海便叫住莫千槿，“等会儿。”
又对楚行怿说：“来，这是咱们班新同学，认识一下。”
楚行怿朝莫千槿看过去。
不知是受什么影响，也许是自己很不爽，莫千槿总觉得这人看自己也十分不爽，半天一句自我介绍没有，还一直用极其冷淡的目光瞪着自己。
莫千槿不知是第几回气笑了，伸手打了声招呼，好声好气地对眼前这个仿佛把“来者不善”写在脸上的男生说：“你好，莫千槿。”
男生终于——可以说是轻轻地，怜悯地，或者大度地——点了点头，眼里的不耐烦都快溢出来，还特别干脆利落，简简单单地告诉了莫千槿自己高贵的，凡人不能知道的名字：“楚行怿。”
嘿！这可真是个有礼貌有教养有担当的社会主义当代好青年。
莫千槿用力假笑，心里直接给他鼓了一个震天响的降龙十八掌。
要不是这张脸长得好，莫千槿真怕自己直接打上去了。
妖艳贱货。
曹大海让这个妖艳贱货带莫千槿去班里，莫千槿就跟着他走，谁知这人腿还比自己长，走得那叫健步如飞，气势磅礴。
莫千槿在后面紧追慢赶，硬是要跑步才能跟上。
本来莫千槿干脆想直接转身就走，可一想到现在大门都关了，自己又刚来，连墙都不知道翻哪个，只能啧了一声，跟着这个没眼力见的去教室。
她小跑着赶上楚行怿，心想自己也不是不讲道理，他看自己哪不顺眼她改还不行，便试着开口，语气尽可能的和善：“同学，我哪惹你了？”
楚行怿不理她。
莫千槿又说：“我改还不行？”
楚行怿瞥了她一眼，爱搭不理。
莫千槿本来心情就槽糕透了，现在还要受这委屈，忍这鸟气，一时没忍住爆了句脏话，大声说道：“你没长嘴？走慢点行不行？我他妈跑着才能跟上你你看不见？你赶着投胎？投胎都没你急吧？”
楚行怿终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差点撞到莫千槿。
莫千槿差点被他撞倒。
站稳脚步，抬起眸来，只见面前的男生眼神冰冷阴翳，透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十分抢眼，俊朗的五官在光线的照耀下在面颊上投下阴影，修长又好看的手指着走廊外面的操场。
明明是这么英俊的人，却说出了莫千槿想打死他的话。
他面无表情，薄唇一张一合，语气带着怒火又低沉，说：“从这儿跳下去，你就马上能投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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