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一个欢笑场里,歌女唱着物是人非,当年言笑晏晏,才子佳人携手归,合家团聚永相随。后来也不过白发苍苍,劳燕各自飞,妻离子散,往事不可追。
自那一天起,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自那一天起,方纤橙与明教,不死不休。
师门听说了方家灭门的消息,让离江南最近的淑慎师姐来把她接了回去。
她什么都听不见,只是木呆呆的坐在门前,连守灵,都是让别人替的。她不肯离开,也听不进任何人的劝慰,不吃不喝,只知道呆呆愣愣坐在那里。一直到师姐收到师门消息,赶来江南的时候,只能看见她坐在院子里,好似一尊石塑,木然无畏。
最后还是师姐打晕了她,可她醒来依旧不依不挠,毫无反应。师姐没法子,只得日日喂她昏睡药,直到头七事毕,连夜带她回了峨眉。
她方家到底,竟是无人送终,连丧礼 ,都是由旁人帮忙打理的。
纤橙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了蜀中。师门里似乎依旧是刚走时的样子,师兄师姐们在后山腰上高高悬起的瀑布下练剑,偶尔有飞泻在地上水花,溅起一身锦绣涟漪。
此时还是清明时节,能够看见山脚下的村民,背着竹篓上山采茶叶,清晨浓浓的雾气浮现出来,一片山光水色。
她向来喜爱蜀中的山水,江南的山水都是小巧清秀,而蜀中则显得高挑纤细的多。
师兄师姐们挂念着她,知道她醒过来以后也想让她好好休息休息,早日想清楚走出来,一直没来打扰过她,就这样让她浑浑噩噩度过了三天。直到三天后,掌管膳食的师姐发现她没来去吃饭,私底下一询问,才知道她已经整整三天未出过房门了。
“师父,这世间是否真的行大道,便能得正义。所有人都说,要做个好人,惩恶扬善,行侠仗义。我虽说不是个好人,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家人亦是如此,他们当中有很多,很多都只是非常普通的老百姓。那为何?为何偏偏是我家呢。”
“或者说,师父,为什么我没有早回去一点,如果我路上不拖沓,我早就可以回去的。为何,为何偏偏那时我却不在呢?”
“如果我早一点回去,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他们都只是最普通的百姓,全家上下仇人最多的人,就是我啊,他们明明,明明就是因为我才会死的。”
“他们都是因为我才死的。”
风陵师太叹了口气,将伏在她腿上,眼角微红,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是声音细微而沙哑的仰着头质问的纤橙扶了起来,细细看过这个她最为宠爱的徒弟,拍了拍她的手,以做安慰。
“当年小姐……师父,当年我也是这般安慰师父的。昔年郭大侠一家,皆战死在襄阳城中,只剩下师父一个人。那时候师父也觉得,如是她留下来,说不定会有更多人来帮忙,说不定,郭大侠他们就不会死了。”
“可是纤橙,你要记住,这世间,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人更重要。”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过去的。”她的声音拉的又轻又长,虚无到让纤橙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风陵师太只是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并不言语,好像当年也有这样一个人,在她耳边这样说着,劝说她放下。
可是放下了吗?风陵师太自己都不知道。年轻大了,记不住了。大概,是放下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