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只九尾白狐,受赵家大小姐之托,变成她的模样嫁入了将军府。
赵大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桩小事我定当包下,况且听闻将军并不近女色,成亲只为走个形式,于我来说可轻松了不少。
都说狐妖是最受欢迎的家养妖,在将军府这几个月来我过得还挺舒坦,每天就读书作画,弹弹琴,偶尔去集市上逛逛,买点喜欢的饰品。
将军平日很少在家,婚后我就只见过他三回。家仆叫我莫担心,北方那边的战役马上就能胜,将军凯旋而归后便能回来陪我了。
我不觉得高兴,我哪儿需要他来陪?他不在的日子里我快活着呢,万一他回来后,突然要跟我那什么…岂不是露馅了吗…
纵然我万般不愿,可该来的总是要来。又过了两个月,他带着皇上赐的军功,回家来了。
“将军好…”我紧张死了,一时竟忘了怎么同他问好,说来也挺奇葩的,嫁过来半年多了,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颔首致意。
站在我旁边的贴身丫鬟低声道:“夫人,应当叫郎君才对。”
“哦哦…郎君好。”我尴尬地扯着嘴角。
他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不太乐意了,心想:你倒是回句话啊!打仗打成哑巴了?我可是人见人爱的九尾…哎,虽然是只公的,现在还用的是赵小姐的脸,但气质上还是挺不错的!
不过转念又想,自己在人家家白吃白喝白住了半年,洞房夜也没那啥…添不出子嗣,估计他们家老祖宗都快恨死我了…
“给你的。”
“啊?”刚刚想事情想出神了,我赶紧抬起头。
他递给我个大包裹。
我好奇地用手捏了捏,手感不妙,“这是啥?”
“一些杂货。”他说。
我抿着唇,你大老远的带杂货给我?
贴身丫鬟小声提醒,“夫人,快道谢呀。”
我才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看,忙说:“诶…谢谢将军!哦不是,郎君!”
他淡淡地笑,“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不小心给忘了。”
“梨月。”我说成自己的名儿了,一看丫鬟眼神不对,忙改口,“我叫赵淑桃!小名是梨月…”
“好。我叫陈回。”他竟早料到我也不知他的名。
原来这家伙叫陈回啊,好奇怪的名字。还回呢,半年来没回过几次家。
不过他的确长得挺好看的,怪不得之前那么多家小姐争着抢着要嫁到将军府,也不知赵小姐怎么想的,难道他除了能打和长得好看其他方面一无是处?
陈回,回家后,除了吃饭和睡觉时间和我在一起,其余时间他都在书房和训练场。
他送给我那些杂货,我打开一瞧,是些上等的首饰和丝绸,一个制作精美的小拨浪鼓,还有羊皮书卷和把黑玉梳子。的确挺杂的,只不过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些零碎的小玩意儿,不值钱。
我拿出拨浪鼓摇摇,鼓声清脆,伴随鼓沿上的铃铛声,听上去很悦耳。可这东西不是给小孩子玩的吗…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会要跟我…
到了晚上,我忐忑不安,坐在铜镜前盯着赵小姐的那张脸,愁容满面。变得了脸,我身子变不了啊,怎么可能凭空变出…对不住啊赵小姐,如今我必须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梨月。”
我一惊,猛地望向门口,陈回手里提着个小灯笼,一身黑衣,发是披散下来的,被灯光镀上层暖色。
“要睡了吗?”他问。
“没没没!”我连忙摆手,怕他接下来真要对我做什么,那我肯定要和他打起来了…虽然他武功独步天下,可我的狐火也不是吃素的!
“那,去散散步吗?”他声音很温柔。
“大晚上的,去哪儿散步?”我疑惑地歪歪头,站起身。
他上前,牵过我的手,“去了就知道了。”
我乖乖跟着他走,心中依旧保持警惕。这家伙莫非还想玩点浪漫?嘁,我们九尾狐可不吃那一套。
我们走过府内的石拱桥,绕到府后。那儿有块篱笆围着的小花圃,里面栽满了风铃草,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簇拥成团,远看像雪,近看像小灯笼,可爱极了。
我顿时又喜又不安,风铃草是九尾狐最喜欢的花草,他是故意的还是凑巧?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千面术施展得挺好的,应该是凑巧。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没说话,我便自顾自进到花圃里玩儿了,花圃中央有个秋千,我坐上面轻轻晃着,夜风拂过风铃草,它们也和我一样,轻轻晃起来。
“吃松子糖吗。”他丢给我一小包糖。
我拿出颗含嘴里,甜味充斥口腔,心情也跟着松快了许多。我望着那些风铃草,问:“你喜欢风铃草?”
“你不喜欢吗?”他反问,微微扬着嘴角。
我也懒得骗他,“喜欢啊。”
他走到我旁边,把灯笼放下。我往一侧挪,让出个位置给他坐。他比我高快一个头,可并不重,秋千只微微倾斜了一点。
等等,怎么是往我这边倾的…
“你好轻!!”我瞪大眼睛惊讶道,一边细细端详起他的身子,的确挺瘦的,但也不至于比我还轻吧…我们九尾狐的体重只有常人的一半多一点儿呢…
见他一脸淡定地睨我,我赶紧别过脸,耷拉下脑袋。觉得自己刚刚真像个色鬼,盯着人家身子那样份看…
我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是他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虽然来将军府之后确实吃的多了点,但也不至于会胖成这样吧,况且我也没感觉自己哪儿变胖了啊…
“别担心,你不胖。”他说。
“那你…为啥比我还轻?”我不解道。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前面的风铃草上。我偷偷瞅他,他的眸子有点淡淡的血色,不知是不是映入了灯笼的颜色,很漂亮。
“这块花圃是我爹生前给我娘建的,我娘很喜欢风铃草。”他说。
“这样啊…”我不知怎么答他,仰望了下天,今夜星光烂漫,月是镰刀状的,白若银勾。
“春三月,夜无管弦乐。不知彤云萱椿安好?失否风铃草?梨香露淡,月皛星河璀璨。”
我听得愣神了,半张着嘴,磕巴道:“好,好词。”
他冲我笑了笑,眼里有火光。
那晚我睡得很熟,梦到回了老家,庄前几只小赤狐正放风筝,其中一只的风筝,被吹断了线,飘得很远。
之后的小半年,我和陈回就跟平常夫妻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小日子,我学做了糕点,可卖相极差,好在他肯吃。
端午时连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雨,花圃里的风铃草被浇得庵巴巴的,我见了心疼,给他说去了。次日清晨,我去看时,发现圃里插满了伞,把把上面都画着梨花。
今日是七夕,城里举办了灯会。
傍晚,我换上新买的白裙同他出了门。他忽递给我一副狐狸面具,叫我戴上。
“怎么了?”我接过面具,问。
“乖,先戴上。”他摸了摸我的头。
我戴上了面具。
集市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我头一次逛灯会,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东窜下西溜达下,把陈回都绕晕了,不过他还是紧紧跟在我身后,怕我逛丢。
路边的小贩叫卖着,我见一群人围在那儿,便也过去凑热闹。只见那小贩手拿盛着红糖浆的小铁勺在个板板上画画,画出的画很快就干,他用细竹棍摁上去,再拿一铁铲往下戳,画就脱落下,一个小女孩儿两手拿过,吃起来。
“这个好像是…”我一时间忘了这个叫啥,很早以前谁曾告诉过我。
“糖画。”陈回说,“想吃就去转一个。”
他指的是小贩桌上的转盘,上面画着不同的动物,我去转了一转,转到个最亏的,蝴蝶。
“运气真差…”我把面具移到头的侧面,边嘟囔,边舔着手里的糖,和陈回一路走往城东的观景塔,一会儿好看烟花。
“才不差呢,蝴蝶不挺好的吗?”他说。
我不以为然,摇头道:“别人都抽龙抽凤呢。”
他轻笑一声,“他们是小孩子嘛,抽龙抽凤自是吉兆。”
“那我就不是咯?”我眉头轻皱。
他目视前方,顿了顿道:“你可知公子行中有句。花际裴回双蛱蝶,池边顾步两鸳鸯。”
我咬下最后一口糖,摇头。
“好了,不知就不知罢。戴好面具,我们要登塔了。”他揽过我的肩,步入塔内。
我们一路爬到塔顶的露台,我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发现露台上居然只有我们俩,按理说这种地方应是情缘依偎的最佳选地。
“怎么没人?”我疑惑。
夜色中,我看不太清他的脸,只听他问:“不喜欢吗?”
“没有没有!”我跑过去和他挨着,“只是觉得有点出乎意料。”
“接下来你应该会,更出乎意料。”
“为什么?你给我准备惊喜了?”我有点小高兴,又喟叹自己真对他产生了伉俪之情,他是人,以后有我难过的…
他看向我,“要看你觉不觉得是个惊喜了。”
“什么啊?含糊不清的,快告诉我,你准备了啥?”我迫不及待道。
“再等会儿。”他似笑非笑,望着远处灯火,不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少顷,一声炸响,第一束烟花在空中绽开,携着瑰丽的色彩蔓延出去。
他抓住我的手,目光沉沉,眼里藏着灼热的气息,即将浮现。我看见他的眼眸渐渐变为火焰般的橙红色,头上生出了宽大笔立的狐耳,三只毛茸茸的赤色大尾巴拖在身后,不安地躁动着。
我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说不出话,听到的礼花声也变得模糊,眼里只有这幅模样的他,我从未见过的。
他松开我,向我展开双臂,我想也没想,抱了上去。他像松了口气似的深呼吸一下,道:“也让我看看你,好吗?”
我怔了怔,许久才缓缓开口说:“你早就知道了?”
“你的千面术没修炼透彻,我透过镜子就能看见你本来的面貌,是只小白狐。”他狡猾地笑,“让我来看看,你的妖身,到底长什么样。”
他摘下我的面具。
我感到有点怕羞,微微垂下头。
“比你变的,好看多了。”他凑近。
最后一道烟花划过夜空,绚丽地绽放,五彩斑斓。
我们接吻了,十二条狐尾巴纠缠在一起,我知道我为什么比他重一些了。
“多了六条尾巴。”我抱起他一根尾巴,热乎乎的,像刚在火炉上烤过。
“只有我娘是狐狸嘛。”他指尖摩挲我的眉,俯身又吻了吻。
“惊喜吗?”他问。
“惊吓要多一点吧。”我笑着答。
他把我拥入怀中,使劲抱了抱。“反正都把你娶回家了,晚点告诉也没关系吧。”
之后我问他,为何赵淑桃不愿嫁过来。
“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在她给我寄的信中说,我喜欢狐狸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