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亚历克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兼职结束就直奔图书馆。两点一刻,他来到地铁站,搭5号线前往M区。下了地铁,亚历克斯在熟悉的街区逛了一圈,找到一家药店,走了进去,不多时,揣着安眠药,奥施康定还有一盒布洛芬[注:止痛药,无成瘾性]走了出来。
他把奥施康定塞进了棉服外套的大口袋里,其余的药一股脑扔进了身后的背包。
少年并没有离开M区的打算,他漫步在街头,看见僻静的小巷子就钻进去转一圈儿。不多时,他在一条阴暗的死胡同里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两个流浪汉,瘦的吓人。脸上的肉都瘦干了,透过薄薄的脸皮,亚历克斯甚至能看见这两个黑人颅骨的大概轮廓。他们两个围着一条破毯子。其中一个翻了翻他突起的淡黄色眼珠,有些扩散的黑色瞳孔艰难地聚焦,对准了亚历克斯。
另一个抬起一只胳膊,挡住了眼睛,他的小臂内侧有一排肉眼可见的青黑色的针孔,部分皮肤已经开始生疮、溃烂,露出内里带着血色的筋肉。
一只老鼠从旁边的垃圾桶里窜了出来,绕过地上坐着的两个人,从亚历克斯的脚面上跳过,逃出了这条死胡同。
少年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新买的奥施康定,举着药盒子在神志尚清醒的那个流浪汉的眼前晃了晃。
“老伙计,有个事请你帮忙。”
那人伸手去抓眼前的药盒,亚历克斯一个闪身,流浪汉扑倒在地。他从地上抬起头来,努力地眨了眨眼睛。
他很快咳嗽起来,一张黑脸涨得发紫。听他咳起来的声音,就仿佛风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腔,在他的肺上打了一个大洞,而咳嗽声就在他千疮百孔的肺里不断地回响。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才用两条细瘦的胳膊撑着自己的上半身,缓缓爬了起来。行动时,他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咔咔作响。
“这是定金,你要是做得好,我还有更多。”
“什么活?”流浪汉的嗓子哑的厉害,张嘴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只被敲响的,生锈的破锣。
亚历克斯捂住鼻子,往后缩了缩脖子。那家伙的口气带着一股发酸的内脏腐败的味道,臭得堪比生化武器。
“这个地方,”少年通过李慧药单上的信息,在网上找到了李贝特工作室的地址,“一个叫李贝特的大夫,你们去给他找点儿麻烦。”
他把用左手抄写的地址条递了过去,“这一盒药可不便宜,你知道我想让你找的是什么样的麻烦吧。”
流浪汉点了点头。
亚历克斯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用过的药单,在黑人眼前晃了晃。
“要是能在工作室里堵住他,你说不定还能拿到一堆这样签了字的处方。”
流浪汉的眼睛亮了。签过字的处方也是可以倒卖的,如果开出的药,剂量够大,那么处方也会因此而价值不菲。
亚历克斯把奥施康定往流浪汉面前一递,那男人一把抢了过去,几秒种后,才迟钝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算是对自己刚刚的冒犯行为表示抱歉。
地上坐着的另一个人这时候也缓过劲儿来,他看了看身边的伙伴,盯着他怀里的药盒发了一会儿呆,又瞅了一眼蹲在面前的少年,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至此。
亚历克斯站了起来,拍了拍牛仔裤上的尘土,俯视着坐在地上跟破布裹成一团的流浪汉,嘴角微微上扬。
“事情做的漂亮点儿,我看到消息,会回来找你们的。”
回来找他们?做梦去吧,但愿这两个蠢货能活着回来。
做完这一切,亚历克斯没有在M区继续停留,他搭乘地铁3号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了图书馆。
今天,李慧难得没有加班,甚至提前回了家。她买了一整只鸡,和一大盒冷冻黑虎虾的虾仁。
很久没做饭了,她想吃鸡汤云吞。
把鸡收拾干净,切好葱姜蒜扔进高压锅炖高汤。把虾仁解冻,打成泥,加黄酒,白胡椒,蚝油,白糖,淀粉,和生抽,搅成馅。李慧开始用鸡蛋和面,把薄薄的面饼切成四方云吞皮。
一个人忙活到晚上七点,李慧听着外放到最大声的相声精选,正在煮云吞的时候,房门开了,亚历克斯回来了。
他把书包扔在了玄关,满满一口袋的书砸在地板上,砰的一声,把李慧吓了一跳。
“药我买了。”少年脱了鞋子,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倚在门框上,看着李慧拧小天然气灶。
她做饭时的背影分外温柔。
“没有奥施康定,我换成了布洛芬,药房的人说效果差不多。”
李慧从碗柜里找出一个大号瓷碗和自己常用的白色骨瓷碗,开始捞云吞。
“多少钱,我一会儿给你。”她扭过身来,把大瓷碗递给了少年,“这些够不够,自己去高压锅里乘汤。”
“够了,能看着电视吃吗?”
“行啊,你去开电视,我收拾一下。”李慧把剩下的云吞捞到自己碗里,浇上一大勺鸡汤,淋了一滴香油,又撒上了一点香菜碎。动物脂肪与植物油脂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猛吸了一口气,禁不住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客厅里,亚历克斯端着瓷碗,打开电视,拨到了当地新闻台,主持人正在插播一条快讯。
“今日下午四时许,本市C区一家私人诊所遭遇入室抢劫,受害人李贝特先生身负重伤,已紧急送医抢救。”
“两名犯罪嫌疑人,其中一人被当场击毙,另一人目前负伤在逃。请广大市民提高警惕,锁好门窗。有目击者可联系警方,提供相关线索。”
少年咬了一口云吞,鲜香滚烫的肉汁流了满口,他张开嘴巴,轻轻的呼气。他放下手里的瓷碗,拿起遥控器,在李慧走到客厅之前,换了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