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外乡人酒吧

海水翻涌，拍打在我的船上，似乎急不可耐地催促我下船。“铿”一声，小船被托底上行，我身子也向上一仰，小船搁浅了。

听外面地动静，似乎没有人声，只有雨声在粗沙中摩擦的低声。

离开之前，我做了最后搜刮，我把为数不多的白纸贴敷在木杖上，因为吸了水，仿佛和邮票一样具有了粘性，但是这并不能完全遮盖住木杖的质地，尤其是渐渐黯淡但仍然夺目的炫光。好在麻绳看上去坚固而且盈余，我一圈一圈地绕匝，最后包成了一个鸡腿的模样，我尝试举起他，实在是十分吃力。

但是最后颤颤悠悠的，还算是搬上了肩，我这个如同守宫一般的身材搬起它，就好比是搬起一个棺材，里面装了一些水。当然这个棺材比较小，但并不妨碍它重。

于是乎，顶着精神与肉体双重疲惫的我扶着内轼，慢慢走下船，船头上面镌着一个大章鱼，前足张开，像是保罗天地般威严。但也不得不让我感到恶心，因为吸盘如同瘊子一样长得杂乱，巨大的头颅像是发育不良的婴儿。我心里总担心这个“章鱼头”中会冒出一些爬虫粘液。

等到慢慢地翻下船，不幸的是我还是摔了一跤，左足的踝处被拉了一个口子，还是我在绵软的沙子中走了一段路才发现的，因为微风裹着沙砾扑棱在我的伤口上，我的伤口不禁发疼。沙滩上，有一些遗散的贝壳，逍遥的节肢动物趁着夜色觅食。在我船旁边的退汐的沙地，乌龟温吞地产卵。

除了灯塔的光亮，我终于觅到不远处一个更微弱的黄色光泽。

我三步并作两步，看到沙滩的尽头是泥泞的土路，只是这个沙滩硌脚的硬物真的不少，我感觉脚下像是被粗钝的刀阵不断摩挲。因为熟悉了负担，好像背上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只是一心挂念远方的明亮，再次启程狂奔。

不行，还是有点累，大步流星了十几步，我开始气喘吁吁，脚步慢了下来，碎了下来。口渴和饥饿开始如同文火慢熬我的耐心，焕发了我新的焦虑——恶魔岛上如何生存。

我并不知道这座岛叫什么，只是因为它是在是罪不可恕的业孽，漆黑的夜色包含了无穷无尽的杀机，阑珊的海影潜藏未知的鬼祟——就像恶魔那样。所以，我叫他恶魔岛。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因为确实这个地方恐怖就像入骨的尖锥无处不在，死亡永远贴面而行，人心惶惶也难测。但我也是错的，随着越发深入了解，我了解到一个以前从未深究的文明奇谈，召唤了我难能可贵的冒险心。

我想，这大概都是我在外乡难以获得的体验吧。

这些都是后话了，沙滩上行走的我，终于耳边产生了幻听，像是雨滴落在玻璃杯上面的清脆，然后慢慢变大，如同一双厚掌在木桌上用力地拍击，我听出了节奏感，像是一首剧烈的摇滚。鼓手前摇后摆，似乎要甩干最后一滴汗，热闹的光线仿佛在我眼前交织，我下意识闭上下颚，牙齿对抵，才从这不可名状的幻觉中醒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还差五十来米到达沙地和泥地的交线时，感觉到后面有人叫我“下一个，下一个，等等我”，声音怨悱缠绵，像是锁魂的女鬼，我眼眶于此同时变得湿润冰凉，就像有人用双手盖住我的眼睛。双腿像是被一双手牢牢的禁锢，任全身上下麻痒拂过，任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到最后还感觉到嘴中呼出的热气撩拨我脖边的绒毛，很不舒服。

我很想回头，可是我不能忘记老者的忠告，但是我觉得我比接下十二项任务的赫拉克勒斯还要煎熬，因为我不知道这个遭遇要多久结束，身后的声音越发响亮，开始哼起了小调。

我宁愿知道真相而死，而不要被蒙着眼睛浑浑噩噩。

我回了头，歌声戛然而止，身后是一位妙龄少女。

呃……看上去和我是同一种族的。

亚麻色的头发，碧波荡漾的眼帘，头发在额前编织得随性而又自然，淡茶色的长裙，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双手急急忙忙地收回后背，看上去还要继续捉弄我，手里地提灯把这一切打上光亮，我看得一清二楚。

“要来外乡人酒吧吗？”女孩子眨了眨眼，清纯中带着自然的垂悯，我感觉她是来拯救我的女神。

我累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