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放朗，正上方是已晡光景，夕阳余晖沾衣，多少有些让人心情放松。
远处黑色港湾，小艇随着风势缓缓移去，像是一枚铅色子弹。我开始看得越发真切，灯塔不眠不休，散发诡异的绿光，在雾影中宛若洇散的笔迹一样朦胧漫涣。
哥特式的尖顶像是顶起帐篷的立柱，把黑色的浓雾披开一角。港湾附近礁石嶙峋，每一个都想镂空的残烛，水头荡漾，泛出妖冶的闪光。
腥气，比海的潮咸更难闻的味道。
像是放了一个月的咸鱼在土里面翻出来，或者是放了成山的盐的卤味。
总之，腥气像是一台吊诡的灯，在我胸腔来回摆动，牵引出先前的反胃，充斥着胃囊无助的呻吟。
我擤了一下鼻子，试图尽量憋气，减少呼吸这作呕的空气。借助天色，我折返了船舱，翻出一些工具——一柄折刀（这很实用），一沓纸（边角有些卷皱，有点受潮了），彻底受潮的火绒，一捆麻绳，以及，一个通面乳白色的玉球。
我在口袋里翻出来一个扳指，翡翠的，摸上去有浮雕，起伏玲珑，感觉绘面十分丰富，左手食指上正好有常年带扳指的压痕。
所以，不难想是我的扳指。
可是，没有食物，不过暂时无妨，因为我感觉在这个沉闷恶心的气氛下并没有进食的欲望。
没有笔，也还行，至少我可以盯着白纸发呆，顺便想想自己在白纸上虚拟地画画。
没有水，这可就麻烦了，我确实有些渴了，嘴皮子有点发麻，好在港湾不远，希望附近能有什么酒吧，小旅馆。
风平浪静，盯着白纸，苍白如同我的脸色，我困倦如同潮水捶打我的意志，不知何时，我慢慢合上了眼皮。
然后，神志随着眼睛的阖闭，也慢慢淡化。
直到，我发现第一滴雨低落在我的眉毛上，然后厚重得就像一捆解开的柴，噼里啪啦落在我身上。
见鬼！我应该在船舱里，怎么会在船尾。
好在，腥味已经没有了，虽然雨势很急，但是风还是比较平稳，打在船舱上就像是一抷散土洒在箔纸上，声音质感有些闷，有三分鼓的音色。
我慢慢起身，雨滴还是丝毫不留情面的落在身上。直到发现，那一对桨不见了！
难道是风浪，把我移到后部，再把桨从船中挤兑出去？
难道我的意识迟钝到连颠簸都无法感知了吗？
我想要尽量说服自己，人面对未知，总希望尽力解释，但是我这样的自我暗示似乎没有宽解。
我很紧张，四顾其下，天又黑了，灯塔的浮光似乎还是那么疏远，我未近分毫似的。
海面像是厚腻的墨水，雨幕开始张扬，又倏地减弱，而风不息，像是奄奄一息的人的喘气。
微弱，但始终在蠕动。
我是茫茫海上一孤帆，灯影阑珊，我低头看海，像是凝视深渊，远望无垠，颇有些永恒的意味。
我就是夹杂在生与死的殉道者，生来向死境探索，死前又能绝处重生。
海面做着简谐运动，雨点像是野蛮的触须，把我的船似乎粘滞，望着遥远的信号，似乎是虚幻的不可达的悖论。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