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门口,朱永平去开车了,王瑶看着手机,朱晶晶在旁边蹦蹦跳跳,朱朝阳中规中矩地站着。
愿意跳来跳去倒是无所谓,可别妨碍别人啊。像是故意的一样,不对,就是故意的。朱晶晶把他爸爸刚买给他的白鞋踩了一脚。
白鞋最怕脏,这脚印看着就十分蹩脚了。
王瑶.“晶晶,你怎么把人鞋给踩了呢,快给人道歉!”
朱晶晶.“我才不道歉呢,我又不是故意的。”
还算有那么一丝严厉,不过接下来这句话可真是太不善良了。
王瑶.“人家又不像你,天天有新鞋穿。”
朱朝阳一直低着头看着那双被污染了的鞋,就像低头示弱一般那么…卑诺。
朱晶晶.“我去找爸爸啦!”
朱晶晶依旧用她那愚蠢又尖利的声音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一个爱嘲讽,另一个不懂尊重。
王瑶.“她不是故意的。”
王瑶又转头对朱朝阳说,眉眼间竟表现出一丝得意和高高在上。只有那么一撇能看出。
朱朝阳.“阿姨,你跟我爸说一声,我先走了。”
王瑶.“好。”
王瑶边看手机边说,看似整个对话过程都不在意似的。其实心里都在想下一句该怎么凸显自己的高贵。
朱朝阳的皱眉成了他表情的常态,阴天之下皱着眉,着实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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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升穿着朴素的深色褂子去饭局庆贺徐静姐姐的孩子满月。他去晚了。
餐馆杂乱无章,让人心烦意乱。岳父本正笑着,看到女婿,脸瞬间耷拉下来,要他自罚三杯。张东升该喝喝,随即徐静的哥哥又要他再喝。
张东升终于能坐下,而不是站着罚酒。徐静在桌下做了些小动作。
话说回来,他也确实是个没钱的软饭食用者。他心领神会,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张东升.“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对方几乎没怎么客气就收下了,也没当回事,毕竟…看起来那么薄。
姑父拐弯抹角使出千方百计要表明,张东升在少年宫做校工不算事业编制,“为了静静背井离乡八年”这件事在张东升心里是很重要的…
可是即便这样也没能守住老婆,还是要离婚。说他没有野心,不算男人,他都忍了八年,忍着忍着忍不下去了。
当然不是现在要爆发。
饭局中途,他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就好像要把刚才的负面气息都洗掉似的,让充满污浊言语的大脑清醒清醒。
洗完脸,还没戴上眼睛,一个中年亲戚就来了。他边把眼镜拿起来,嘴角已经开始笑了。似乎是…皮笑肉不笑。
那人说老人家喝多了就是爱多说话,让他不要在意。嘁,你不也说了吗,嘴上张东升却乖巧地应和。
张东升.“理解理解,高兴嘛。”
对方走了以后,他立马收起了笑容,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他看着镜子里不太年轻,不太有精气神的自己戴上手表。
一刹那,心里有很多事。不过占了心里最大比例的那件心事,绝对不是好人之举。
印象中,好像比镜子里这个人要更有朝气才对,可他的阳光全都被这一大家子人磨灭了,一年一年磨成死灰。他的脸色不太好,伴随着被餐馆嘈杂声音淹没的叹气。
也或许是卫生间灯光黯淡。
最终他真诚地朝镜子里的自己一笑。他的自信是建立在人格之外的。
回到餐桌后,他顺利地铺垫好了明天去爬山的事情:开着徐静的车带爸妈去六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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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良.“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爸?”
朱朝阳.“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懂事。”
朱朝阳又盯着白鞋看了看,他还一直没有擦,就留着这道丑恶的印记。
严良.“你脾气真好,要我早一巴掌上去了。”
朱朝阳.“习惯了。”
这就是四肢发达和谨小慎微的区别吧。朱朝阳的“习惯了”真的挺让人心酸。
严良.“我发现你变化挺大的,你以前特别爱说话。”
朱朝阳没有接话,严良就继续说,也算是相互敞开心扉吧。
严良.“我刚进福利院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根本活不下去,我爸一次电话也没给我打,要不是普普每天和我聊天儿,我真的撑不下去。”
岳普.“朝阳哥哥,你这么想,至少你还有爸爸,我想见到我爸爸都见不着了。”
这两个人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一个比一个惨,换作任何人听了都不会觉得当下的烦恼是烦恼了吧。鞋可以擦干净,时间可以覆盖今天的一切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