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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节:(梦里)

梦里,梦外

老太君的丧期才过大家的孝期未完春雁就理所当然地从婆家搬回了叶李联庄住进了“养颐阁”的西偏殿。当然她是有她的一套冠冕堂皇堂的借口其它人也自然有各自的看法,同时事实是更接近其它人的看法的。她嫁到婆家之后连生了三个女儿丈夫又是婆家的独苗,随着她年纪渐长眼看着难以再生育婆家就准备着纳妾她心中不快便回到叶李联庄以为可以得到撑腰。本来倚仗叶李联庄的权势再加上春雁是长女嫁给了区区校尉对方的的确确是不敢纳妾的,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这件事老夫人也不好出面只能默默的劝导自己的女儿,谁知春雁竟然赖着住下不走了。老夫人拿她没有办法又想着得她在庄里自己也顺心一些,就默许让她住下了。

另一边厢和春雁关系好得犹如血脉相连的姐妹的东厅夫人也因为这一层关系竟不顾宏佳的家宅离叶李联庄路途遥时不时的就往庄里跑,后来更加是直接自己在长安买了一个房子居住,不过买这个房子除了是方便进出叶李联庄之外更多的是方便她和叶李忠德的幽会。东厅夫人所做的这些都要瞒着自己的儿子宏佳并叶李联庄的其他人只有她的贴身丫头金桂知道。而金桂之所以帮他们保守秘密却又因为她自己本身也和叶李忠德有不见得光的勾当。东厅夫人也算绝情虽然一心想扶持宏佳登上大位,可是竟然就这样甩手不管宏佳偌大的一个家和已然怀有六甲的儿媳妇独自在外寻欢,更加连问都没问过现在仍居住庄中的紫其了。

在那些华丽又繁复的织锦下,在那些明亮又灿烂的灯火下,在那些喧嚣又多彩的荣华下,隐藏着一个个极肮脏的心灵,一张张缠绕不解足以让人窒息的冷淡如冰的黑暗的网。

说起紫其,她的品性跟她的母亲相比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她不但长得俊俏秀丽而且人还十分善良温和,可惜的是天生就不会说话。也因为这一层的原因叶李联庄众人对紫其除了喜欢便还多了几分爱护以及疼惜。上次老太君把东厅夫人迁了出去之后就让紫其和自己吃住在一起当时还让人吃了一惊,因为这样的宠爱可是连宇佳和文佳都没有过的。现在老太君新亡“养颐阁”已是老夫人的天下,紫其就自然不能再居住在此了,正品夫人又把她迁到了正厅和自己居住。

然而,即使是所有人都对紫其照顾爱护有加但毕竟她是女孩子,心思细密又多虑多愁加上自己的母亲屡屡做出些不好的事来,所以她常常一个人暗自悲泣。或者是因为有时候正厅中有些不懂事的下人的语气或是态度稍有不好或是太好都会让紫其心生出千头万绪来心中不免惆怅独自垂泪,人变得越来越喜欢伤春悲秋。

紫其在正厅后花园里没让任何人伺候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弹琴,点着一笼淡雅的檀香,她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恰好前殿里西厅夫人过来给正品夫人请安听到了这极为美妙的琴声而她又是颇懂得音律的人坐着细细听了一会才好奇地向正品夫人问道:“夫人这里是谁能演奏这样的动听的音韵呢?”方才正品夫人也是完全沉浸在优美的琴声中听得陶醉,听到西厅夫人这样问淡然一笑道:“是紫其那孩子在后院里练习呢。”这样一说西厅夫人就更加好奇再加那么一点诧异:“哦,看不出来她竟然有这样的才华啊。”正品夫人知道她这句话是说东厅夫人的便不再言语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这时候苏姑也听了西厅夫人话里有话她明知道正品夫人是不愿提及东厅夫人的便笑着说:“不如两位夫人一起到后院去听曲可好,那里的景致也比这房子要有意思得多啊。”

正品夫人放下茶杯对着西厅夫人略歪一歪头很是俏皮的样子问道:“妹妹可愿赏脸?”

“既如此我求之不得,谁不知道咱们叶李联庄各处所的花园除了养颐阁是以皇家园林的风格建造的之外就属正厅这里的景色冠绝长安了。”西厅夫人一边跟着站起来走一边继续说:“只是不知夫人这里可有什么奇特的东西,若不然都是些寻常之物终究也无甚新意。”

正品夫人摇摇头指着她笑:“你听听,她到我这来赏花还说这么一堆话当真是我往日里纵得她了。”西厅夫人也一旁偷着乐倒是碧云接了一句:“夫人便由得我们家夫人吧,自从老太君仙去到今天她才好受了些呢。”

“也罢,入秋了正是赏菊的时候前儿我去参拜皇后娘娘她下赐了两盆墨菊,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后花园,虽然已是秋时但今年天气似乎比以往要暖一些再加上有人勤于管理因而院子里除了新开的菊花之外还有另一些时令长一点花顽强的绽放笑颜。紫其只顾着十指飞舞由指下扬起天籁之音并没有发现有人来到,正品和西厅两位夫人也同样并没有打扰而是离着一小段距离欣赏着,直到一曲奏罢紫其才发觉他人的存在忙起身行礼。跟着两位夫人的丫头们把椅子都搬了出来,正品夫人却摆手示意让她们撤下去而后走到杨琴前用左手食指对着琴弦一滑而过,发出一连串的脆响像是初秋里平静的碧波里被投进了石子响亮又迅速。而后正品夫人抬起头对着西厅夫人说:“妹妹何不也试试?”

“我已经很久没有练过怕是生疏了。”

正品夫人没有理会西厅夫人而是转对紫其说:“你不知道吧,你的三娘可是个才女,琴棋诗书画无一不通,今天且让她弹一曲来听听如果你觉得好呢以后就多跟她讨教。”紫其猛点头,西厅夫人见她开怀自己又实在是技痒就说:“那好吧,那我就献丑了。”

“夫人快开始吧,好让我们的耳朵也跟着沾沾光。”苏姑把椅子摆好又过来扶着西厅夫人过去坐好,正厅里的下人都听说西厅夫人的才艺了得但是以前总没有机会见识所以这一次个个都屏息静气的等待着。

果然西厅夫人的琴艺不是虚负盛名,只见她十指纤纤在琴弦上飞舞一串串怡美的音符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纷纷飞进听者的耳中。她娴熟的手法也让应该算是高手的紫其大为惊叹,所以西厅夫人演奏完之后她便通过手势加纸墨的方式表达出了自己希望可以跟着西厅夫人学习的意愿。西厅夫人当然十二分的开心正品夫人更是哈哈大笑道:“这样最好,这下你们可算是找到知音了这件事可是没有辈分高低之分啊。”这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西厅夫人的,可是再看她们时就会发现就跟酒桌上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道理是一样的,紫其和她的三娘有着相知恨晚的感觉,在一旁已经就音乐的事情交流起来而且看起来并没有因为紫其不会说话而很困难。她们越聊越起劲连花也没怎么赏纯粹就是跟着走了半圈就一起告辞了,正品夫人也是含笑应允的。

“夫人看起来很开心?”待所有人都散去之后苏姑这样问正品夫人,她对这位从小差不多一起长大的小姐的心思她还是可以略猜度一二的。

“是啊,放下一颗心头大石。”正品夫人嗅了一下手中刚才摘下来的花朵。

“我不明白。”

“自从老太君过世之后西厅和紫其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时间久了我怕她们会憋出病来,现在正好让她们两个去研习她们喜欢的东西而分散注意力又可以让她们心情变好,我当然是放下心头大石。”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既然她们都散了,那就你陪我去赏墨菊吧。”正品夫人微笑着说信步向前。

庭间阳光正好,透过树冠洒落一地碎金子。

紫其和西厅夫人从正厅出来之后就直奔西厅而去一路上虽则交流不是很方便但是还算得上有说有笑的,不管是西厅夫人还是紫其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久违的笑容多了几分在别人面前所没有的真实。但有时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绝不会一好到底的,她们和今天回庄给老夫人请安的东厅夫人在正厢房外的长廊撞个正着。东厅夫人见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和自己的死对头关系那么好一看见就气冲冲地走过去未等紫其行礼也未等西厅夫人问候,说的话酸中带刺的:“你们母女两聊什么这么开心啊?”紫其一听马上就变了脸色用手指画着要解释,东厅夫人抢先摆摆手道:“你不用跟我说什么,人人都想攀高枝繁叶,现在人家的儿子是叶李联庄的辅庄主大权在握,谁不想往前凑啊不过你可别忘了你是我肚子里钻出来的高贵不到哪去!”这些话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下子全都往紫其身上心里划口子,紫其委屈的泪水一下子就全都涌了出来。她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的亲生母亲怎么可以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话来,其实远远不止是她想不明白很多人都想不明白。

怎么想,都不明白。

紫其没有跟她争辩只是紧紧的拉着西厅夫人的手流着眼泪直直的往前走,东厅夫人却还是不尽兴在背后大声叫:“你们这些白眼狼都去攀高枝去吧,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紫其,你别太往心里去你娘就是说一时的气话罢了。”回到了西厅外的长廊她们才走慢起来西厅夫人安慰道。紫其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长廊的另一头宇佳和文佳两个人也正双双的往这边走远远的看见很开心的迎上前来行礼问安看见紫其在旁边而且双眼通红,文佳问:“紫其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紫其摇了一下头,西厅夫人忙向文佳打眼色,他马上会意不再追问而是回首对宇佳道:“不如你先回中厅去吧,我今日在母亲这里用膳。”

“那也好,我今天也到母亲大人那里去用膳。”说完又向着西厅夫人做揖:“孩儿告退。”

文佳他们三个人回到西厅的正殿坐了下来碧云领着小丫头们进来上茶,西厅夫人刚刚想开口准备再劝劝紫其,然而紫其此时的心情已然好了不少平复下来的她也不想再去往这个方面想她用手示意西厅夫人不必再说了,自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文佳坐在紫其的下首位置侧过脸来仔细的盯着看这个姐姐好久,她一头乌漆漆的黑发简简单单地用一根玉簪挽着髻,又长又弯的睫毛下是一双水水的眸子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晶莹侧漏,不算精致但算清秀的脸庞微微几点雀斑。这样好的一个人老天爷却对其何其的不公,不但不能开口言语还让她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文佳不由得从心底爬上一种对紫其特有的怜惜之情来。见紫其的样子仍是淡淡的西厅夫人道:“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要我教你琴艺吗,我们到别间去吧那里点着香最是宁神安心的了学琴也好。”听她这么一说紫其才舒展着神情点点头,文佳更是来了兴趣:“正好我也想跟着母亲学琴呢今天可是沾着紫其姐姐的光了!”紫其转过头给他一抹浅笑。

很浅,却再不是一贯冷冰冰反而多了几分自然。

此后几乎每天紫其一有空便从正厅来西厅跟着西厅夫人学东西,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多。文佳虽然跟宇佳同住中厅但是常常返回西厅请安或是做其它的事慢慢的跟紫其的关系也好了起来。

紫其以前跟着老太君时就开始信佛到现在依然如此,佛经故事,佛家真言,佛偈禅理都颇有深意,很多时候自己心神不能平静或者遇到什么痛苦的事时只要念一会佛经就会有所缓解。所以紫其只要一有空就会捧着一本佛经在看,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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