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佳因为担忧文佳而变得无精打采对工作也心不在焉的,而香翠和郑三已经和他们的师傅聊起天来。这个师傅看起来比香翠要小上一两岁的光景皮肤黝黑黝黑的,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来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容憨厚像是工场外面的阳光般宜人。他的几个笑容很快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他率先自报姓名:“我叫狗剩,你们呢?”乡下人不通书理加上又没钱去请人给孩子起名所以都给孩子取些贱名以求好养。
“我叫翠儿。”
“我叫三儿。”
郑三指着宇佳介绍:“这是我二哥叫佳儿刚才那个是我们小弟弟文儿。”
“哦!”狗剩应答着眼睛却瞥向刚才文佳被带离的方向。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他的眼神却让香翠看出了一丝异样来于是她马上问道:“有什么不妥吗?”狗剩慌忙否认:“没,没什么!”然后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活计。香翠明白再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了于是一边跟着他打下手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狗剩一些自己的家里的事。刚才还好好的狗剩神色突然黯淡了下去本来就黑的脸更加乌云密布起来,他停下手上的活无奈的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家就我一个人了。”香翠侧过头来静静倾听他的诉说:“我父母是地主家的佃户虽然生活过得清苦却也是三餐无忧,但是在我十岁那年他们都因为咳血咳死了。”说到这里狗剩眼眶里的泪珠凝聚着一滴接着一滴往外淌悄悄的滑过他稚气又成熟的脸庞,留下一条条印痕像个狠狠打在脸上的手印。
“他们没了之后我家的茅草房就被佃户占去了,我无处可去刚好这里要人又管吃住的我就到了这里工作。”
“那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呢不过就是混口饭吃,累是累了些不过我还能做什么呢!”狗剩正说着旁边的一个人突然提醒了他一句:“有人来了。”狗剩马上闭嘴赶紧干活。香翠抬眼望去发现原来工场里不时有人在巡逻,他们都是拿着鞭子的发现谁偷懒或谁大声说话就要抽打。待巡场的人走远后郑三靠近狗剩的耳边小声说道:“我看这里每月有二十文钱给倒也不算太少了吧。”郑三在中厅当差一个月的月钱是三十文。没想到狗剩却冷哼几声把声音压低了说:“说是给二十文但是得经过几双手才到我们手上呢,就算拿到了钱平时又要孝敬一下那些头们一个月下来根本就没剩下几个钱只是混口饭吃罢了。”说了一大堆自己的事情之后狗剩终于想起问香翠他们为什么到这里来工作。
此时的太阳应该已经爬到天空的正中央了。为什么说应该呢?因为厂房里见不到半点阳光根本就不能知道外面什么样,香翠只是依据他们今早来到这里的时辰和到现在为止的时长判断的。
果然再没过多久组长就来通知大家放中饭了,宇佳一听就马上跑去找文佳了而香翠和狗剩他们的交谈仍在继续:“我们也是一样,因为父母没了才出来混口饭吃的。”正说着宇佳就找到了文佳说说笑笑的走过来和他们汇合排队领饭。不过其他工人看文佳的眼神里充满异样甚至悄悄在交头接耳对着文佳指指点点,甚至狗剩远远的看了一眼文佳后竟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来,香翠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更加加深了自己的怀疑。工场的午饭就是一碗稀粥加两个馒头不过轮到文佳的时候分饭的那个人抬眼看了一眼他给他加了一个鸡腿,宇佳他们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文佳现在的身份是文书。
香翠领到之后沉吟了一下来到狗剩身边递给他一个馒头说:“给你。”
“不用了,我有。”
“你年纪比我小我看着你就像我的那三个弟弟一样,以后还希望你多关照关照他们呢。”香翠顺势在狗剩旁边坐下眼睛却故意看向宇佳他们坐的不远处脸上露出长姐的慈爱。狗剩看她这个样子小声地问道:“姐姐很疼爱你的弟弟们吧。”
香翠的注意力依旧没有从刚才的方向转移顺口答道:“是啊,毕竟他们是我现在在世上最亲的人了。”
狗剩用力地吞下最后一块馒头喝完最后一口稀粥环视了一遍周遭后靠近香翠耳边小声地说:“姐姐以后可得小心地看紧你那个最小的弟弟了。”
香翠眼睛一亮心中暗喜可还是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吗?”
狗剩又看了周围一遍把声音压得更低说:“我听说这工场的总管和那个组长都喜好男色特别是长得清秀的小男孩。以前也有个容貌不错的小子来这做工也被他们安排做文书的职后来那两个畜生就在那房里把他给糟践了再后来那小子就被他们给活活折磨死了。”狗剩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那小子的尸体被他们扔在后山的荒地上生生的让野狗给啃没了。”
香翠听他说完吓得浑身颤抖坐都坐不住直接瘫了下去手中的稀粥倒洒了一地,冷汗把衣衫都浸透了。她原只以为这些山高皇帝远的工场和那些头上无人管的头头们所犯的事不过就是剥削一下工人和贪点小便宜罢了竟没想到有这么肮脏恐怖的勾当。而更让她害怕的是这里戒备森严想要向外界搬救兵根本就是难比登天,一旦那个总管真的向文佳少爷动手就凭他们几个明显不是对手。
香翠的心瞬间就坠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怎么办?怎么办?”香翠再无法冷静下来失态地自言自语,幸亏大家吃完饭又熙熙攘攘地聚集准备继续开工也就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除了狗剩。
下午的工作时间因为知道文佳工作挺好的所以宇佳的心情愉悦了不少对工作的内容也颇有兴致反倒是香翠变得心事重重起来。很快,小郑三便发现了她的异常问她怎么了,一直问了几次香翠才回过神来慌乱地应答:“没,没什么!”
一天劳作下来大家都累得没了精神,宇佳觉得两只手都不像是自己的一双脚更是因为蹲得太久而伸不直吃完晚饭之后他和文佳就早早地歇息下了。
是夜,香翠和其他女工窝在一个小小的木板房里躺在木板上听着大家的喘息声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月色穿过窗户倾洒在麻草席上像一地零零碎碎的银光,冰冷如水。
之后大家忙碌又相安无事地过了二十天来到次月十五日给大家发工钱的日子工场总管总管回到了工场。
按照惯例新人领到的第一份工钱必须凑“份子钱”孝敬上面的老大们。香翠和郑三以及其他人也都照做了唯独宇佳和文佳却没有遵循这个惯例,他们非但没有凑钱也不主动讨好头头们反而把钱都给了工场的两个小孩子。本来那些爪牙们都义愤填膺想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可是总管却是一反常态并没深究。不过之后别的工人却在工作的过程中不断有意装作无意的给宇佳他们制造麻烦说出来的话也都是不怀好意阴阳怪气的。一次两次犹自可但次数多了自然是谁都会有脾气的,宇佳又一次正在拉的泥胚眼看成形了旁边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一个跌撞过来把它给弄坏了。宇佳看着衣衫上都沾上的泥巴大声质问:“你干什么?”这一声像是平静湖面上投下一颗硕大的石头一样周围其他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狗剩和石头还有几个老人都知道这背后肯定是老大的意思便忙出来打圆场道:“几位爷,他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替他们给你们赔不是了您就饶了他一回吧。”狗剩挡在前面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毕恭毕敬的。
“不懂规矩?我正要教教他们规矩呢!”那个瘦男人用力把狗剩推开继续靠近。
文佳在自己的文书房内也听到了这边的喧闹跑出来站到宇佳面前质问对面的人:“你想干什么?”
不曾想那群人竟然哄笑起来说道:“哟!小娘子出来了啊!”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宇佳他涨红了脸吼道:“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哼,你以为总管是真的因为你会写几个字才格外照顾你?”他才一说完狗剩就看不下去了:“猴子你不要太过分了!”
“怎么,难不成你也看上了这小娘子?”猴子才刚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打他的是宇佳。他没想到一个新来的小工竟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打自己于是冲上去想打宇佳却被郑三冲出来撞倒在地。很快猴子这边的一伙人和宇佳以及狗剩一边的人便乱了起来扭打在一起,事件就由私下的冲突变成了整个工场的动乱。连那个胖嘟嘟的总管也顾不得左拥右抱的看戏听曲了跑出来气急败坏的张口就骂:“反了你们,弄得爷我看戏都不安生!”又指点别人道:“给我抓住他们看我怎么炮制他们。”接着他打了个哈欠露出倦怠的容颜。不一会就有几个下人搬来了椅子和茶几在他身旁,他坐下去后就又美美的享受起茶茗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凶神恶煞的组长则在一旁指挥手下的人去挥棒乱打。宇佳和文佳他们刚开始是因为气愤狗剩和石头则是因为少年难得的正义感后来慢慢的成为了一种欠缺已久童年游戏一样打闹玩得很是开心。平时死气沉沉的工场此时倒是一片生机喧闹如繁华都市。你来我往中不知是谁扔的一颗小泥块掉到了总管刚端起来要喝的茶中,溅开几滴的滚烫的水珠沾到他脸上,杯中清香橙黄的茶水微微荡漾粼粼闪光。
胖总管立马恼羞成怒大吼道:“给我把他们抓住,立马打死!”
香翠趁乱逮了空挡赶紧跑出了工场截了一辆马车便拼了命的往城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