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娉婷想着周日早上,顾巍应该还没起来,打算把早饭给他准备好,就开门进了自家隔壁的别墅。眼前的一幕,让杀伐决断的她有瞬间的不知所措。她定了定神,直接装作啥也没看到,转身离去。
顾巍更是无地自容,捡起地上王田的衬衫盖住他,然后迅速自己穿戴整齐,边穿边说:“内个,你先把衣服穿上。”
王田背对着大门只是知道有人开门又关上门,但是没看到薛娉婷,倒是没有顾巍赤裸着上身跟自己家姐姐直接打个照面那么尴尬。
但是跟清醒着的正经严肃的顾大夫这样坦诚相对,王田到底还是脸红了,他于是也迅速穿好衣服。才说:“顾哥哥,对不起,那我先走,你以后千万别一个人喝酒,你难过的时候,我可以陪你说话,但是咱们不喝酒了,你好好的。”那漂亮小孩儿的声音中有哽咽,说完要离开,看着顾巍怔怔的,又想起什么似的去厨房,做了一杯柠檬姜红茶,端到顾巍面前,轻轻说:“顾哥哥,你喝点热茶暖暖胃,我…走了。”
直到王田轻轻关上门,顾巍才缓过神来,昨晚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这样的事情,顾巍完全没有印象,脑海中最后的场景是他哭着说要江小白,然后手里不一会儿就有了一瓶江小白,再然后他一饮而尽……
顾巍才要心虚地找薛娉婷解释,这时医院来了电话,美国小前台说有人被车撞倒了,值班的大夫没有外科手术经验,问顾巍能不能去一趟救急。顾巍一边穿外套,一边答:“没问题。”
独自慢慢走在清晨的街上的王田,一边走一边流泪,原来,顾巍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叫蓝忘机,不知何种原因,那个蓝忘机似乎离开了顾巍,所以昨晚,顾巍醉酒后把自己当成了蓝忘机。后悔么,自己的第一次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别人的替身?王田的答案是,不,不后悔,他笃定知道就是他,他喜欢那个哥哥,无论那个哥哥怎么样,他都喜欢他。那个哥哥一直在叫“宝”王田特别喜欢这个称呼,哪怕知道这明明不是叫他,他想,余生,他可以慢慢等:顾哥哥清醒的时候,也会那么温柔地叫他一声“宝”。
顾巍打了车到医院,路上买了咖啡和面包当早餐,然后跟薛娉婷交待了自己去医院的事情。这些事做完,也换好了手术的衣服,进了手术室。
护士门为那伤者简单做了伤口处理。顾巍上前轻轻摸摸那人的头,低声问:“你可以说话么?”那人点点头。顾巍接着问:“能说一下哪里痛么?”
“头、脖子、左胳膊、腰、左腿,大夫,我还要跳舞,你救救我,求你保住我的手臂。”听着声音如此稚嫩,顾巍低头细看,这还是一个孩子啊,左臂几乎是塌陷下去的,顾巍判断这大概是粉碎性骨折,听着那孩子说的可怜,顾巍连忙回应他:“好,我尽力。”
“顾大夫,没联系到他家人,有一个他的同学,同学能作为家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么?”
“都是孩子,担不起这责任,咱们医院也搞这套啊,那,我来签吧。”顾巍看到,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富玉”。
手术进行了大半天,顾巍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腰,简直都要断了一样的酸软疼痛,他知道是站的时间过过长,也知道,这跟昨晚的事情,有关。顾巍的老脸隔着口罩也开始发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小护士:“病人家属来了没有,我有事情跟孩子家长交代。”
“就一个他同学,穿特少,估计是一听消息就来了,没来得及穿太多,刚才我看他脸色不好,试个表,发现他发烧了,我就让他去隔壁的手术室躺一会,没事儿吧,反正周日也没人。”
“我问你那患者家长通知没有啊?这孩子想保住他的左臂,要做很多次手术的,还有…”
“没有,那孩子自己说他家长不在本地,说他朋友王田能替他做主也能替他付钱。”
“你说谁?”顾巍现在听到这个名字,跟让蝎子蜇了一口似的,差点跳起来。
“我说富玉的同学是王田,等在外头,然后自己也发烧了。”护士重复。
“带我去看看。”
原来路边的好心人先通知的王田,但是王田那时候在顾巍家里呢,等从顾巍家出来,看到未接电话打回去,富玉已经让人送到了医院,医院护士告诉他医院的地址的。上海的秋天,不知何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昨晚还热得可以穿短袖,现在为什么冷风一吹,这么的冷?王田想也没想赶快去医院。只是比顾巍慢了一步。
第一次是在这样凌乱的情况下进行的,也没有妥善处理,加上王田心中酸涩远远多于情事后的欢愉,又担心富玉的安危,让冷风一吹,人就病倒了。浑身发冷。
让好心的小护士请到手术室躺着,盖上毛毯,王田才缓过来一点儿。才说自己起来去看看富玉的手术完了没有,就看到顾巍走进来。
“顾哥哥…”王田又躺回去,闭上眼,不再说话。
“这么烫。”顾巍的声音,冷静里,王田听不到别的:“吊一瓶生理盐水加五毫克退烧药。”
“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顾巍这是问王田,但是问的,如此公事公办。
王田难过地流下眼泪,不答话。
看到王田眼角的泪,顾巍忍不住抬手打了自己脸一下,心里骂自己这都干的什么事儿啊,酒后乱性,招惹人家小朋友。但是是不是只有硬着心肠,才能让这孩子对自己死心啊,自己是酒醉无意,可是那孩子,举手投足间都表示,他是真心的。
听到清脆的“啪”的一声响,王田忍不住睁眼看,就看到顾巍在打自己。他想都没想,就一把抓住那只还要再打的手,说:“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好了。”顾巍感到:抓住自己的那只手,都那么烫,顾巍从来对不认识的病人都照顾有加,对这个特殊的病人,到底做不到熟视无睹,他轻轻拿开那只手,尽量平静但是又温和地说:“不,我不生气,你病了,先好好养病,你同学怎么回事啊。”
富玉跟跳舞的朋友一起练舞回来,路上被一个骑摩托车的带倒还拖出去一段路,按理说伤不会那么严重,但是就在他想爬起来的时候,摩托也倒地,压到了他的手臂。骑摩托的人酒驾,但是看到撞了人,还是把富玉就近送了医院,才离开,虽然不想承担酒驾的责任但是能把人送到医院,也算仁至义尽了。富玉父母在洛阳,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父亲经商,常年在世界各地跑,而王田,爸爸是飞行员,妈妈因为受不了这样一年到头见不到他的日子,在王田很小时就改嫁他人。说起王田和富玉之所以关系那么好,也是因为他俩从小算是相依为命了,父母都不在身边,他们从小就得学会照顾自己,还有给对方温暖。
简单说完这些,王田关心地问:“顾哥哥,富玉,还好么?”
“手术是成功的,只是他的左臂,要慢慢来。”听说富玉的左臂是粉碎性骨折,要做好几次手术才能彻底修复,王田一着急,眼泪又掉下来。
“你是爱哭鬼么,这么多眼泪?”顾巍心有不忍:“以后他的手术我来做吧,你别太担心了。你先把自己身体养好再说。今天是周日,你输完液,我送你回学校吧。”想着王田从自己家离开到现在,应该是没时间吃东西的,顾巍又去买了粥给王田吃。然后回自己办公室等着液体输完。
刚才过于火热的“案发现场”,让薛娉婷想起蓝忘机临走时候的嘱咐,薛娉婷先是回复顾巍的微信,说让他安心手术,晚上回家吃饭。然后她捧着手机,想了半天,终于给王田发了微信,问王田愿意见面否。
王田躺在手术室,看到这条微信,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又是有点儿高兴,又是有点儿紧张,也当然有害怕,毕竟,顾巍的事情,他其实一无所知,他一直都是顾巍眼中的小屁孩,顾巍不过是跟着个小孩子,得忘忧时且忘忧。
想了半天,他想跟顾巍的姐姐表明心意,也想知道顾巍更多,于是他回:“好。”然后薛娉婷发来一个离自己学校不远的咖啡馆的名字和地址,约好明天下午三点见面。王田再次回“好”
等把顾巍和蓝忘机的故事听完了,王田已经哭成了泪人,一方面觉得过于匪夷所思,一方面也觉得好心疼好心疼被独自留在这个时空的顾巍哥哥,并且对于顾巍前天的酒后失德不仅不生气还表示了极大的理解,对于昨晚送自己回学校的顾巍的各种隐忍,更加有一种想好好抱抱他的冲动。
原来昨晚,顾巍看王田输完液了,就把自己的外套裹在王田身上,叫车送王田回学校,到了学校门口,也不下车,嘱咐他慢点儿走路,注意脚伤,晚上多喝热水,发烧的话再找自己,就跟着同一辆出租车离开了学校。
王田一直在默默掉眼泪,顾巍一直在默默自责。是以两人昨天一路上也几乎没说话。
“所以,你愿意,做有蓝忘机记忆的王田,好好爱顾巍么?”薛娉婷问,到底觉得这样委屈了王田这个懂事可爱还那么漂亮的少年。
“我愿意。”王田笃定点头,然后又说:“可是,姐姐,我不会给顾哥哥吃那颗忘记过往的药丸的,顾哥哥深情,才让我对他,深情,我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就剥夺顾哥哥的过往,我爱他,就爱他的过去,现在,希望,我跟他,能有,未来。如果没有,我就一直默默守着他,等着他,也好。”说完,就把蓝忘机留下的那颗药丸碾碎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给薛娉婷深深鞠躬,才拖着伤脚,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