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大力鬼王就原地消失了。
蓝忘机转头看身边的魏无羡,只见他在很仔细地整理自己并不凌乱的衣服,然后还把红色的头绳摘下来,又重新把黑黑的长发竖起来,收拾好了,才看着蓝忘机,笑嘻嘻说:“我跟着你赶路,怕乱了仪容,你看我,还算整齐吧?”
蓝忘机不太明白他故弄什么玄虚,只是用轻轻挑一下眉毛,表示疑问。
“我这不是得一直整整齐齐,规规矩矩,还有得一直要…..好看吧,要不,我的蓝二哥哥,会不会看厌了啊?”说到后来,语气软糯暧昧缠绵。
“魏婴!”蓝忘机喝到,之所以如此喝止他,因为,旁边,还站着老好温宁小天使呢啊。
“温宁”魏无羡并不觉得羞愧,观音庙的表白,当着那么多人,他也还不是什么都敢说,何况一个自己人温宁啊:“温宁,内个,你就当没听见,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啊。”
温宁,要是还是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羞涩内敛的温小公子的话,这时候的脸一定羞得通红了,只见他,支支吾吾:“公子,我没看啊。公子,阿苑,去兰陵,你,与蓝公子先走,我跟着他后边,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吧,好不好?还有,那块阴铁,公子,怎么处置?”
“我们可以…..”魏无羡想说“我们可以一起走。”魏无羡听着温宁这样的语气,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难免想到当年自己初见温宁,与他一起射箭的光景,自然,也想到他苦苦求姐姐救江澄的过往。
蓝忘机知道,理上,确实应该如此,但是心中,他五味杂陈,酸溜溜,又苦涩涩。他又何尝不是想到了曾经的过往呢?他沉默,如果魏无羡想与温宁一起到兰陵,他心中暗暗决定:绝对不反对,那就一起吧,弥补上次自己,还酒醉,打了温宁的歉疚吧。
“一起走吧”蓝忘机一念到此,还是开口了:“温公子,还有,阴铁,魏婴,你可知如何毁掉它?”
“行,交给我,再炼不易,毁,我来就行。”魏无羡笑:“走吧,温宁。”
“不要了”温宁,缓缓道:“公子,你与蓝公子,一起吧。我自己。我很快的。可以追上阿苑的。公子放心。秦愫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公子,自己与阿苑说吧,毕竟,也涉及金小公子。”
这样懂事温柔的,可惜,居然不是人……当然,观音庙之后,蓝忘机魏无羡合力,已经帮助温宁可以做到控制自己的意识,除了不吃不喝没有眼泪,刀枪不入,他,如今,可不是,就是跟人,一样。
他身上的修罗痕迹,也被他二人,合力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的部分,尽数褪去,这样,他就算到寻常镇子上采买用品,或者偶尔与阿苑他们同行,也不会被围观和欺负了。
魏无羡没有坚持,说:“好吧,金凌与他舅舅一样,人好嘴欠,你此去,小心些,他万一犯浑,你多担待,别搭理他就是了。”又忍不住加一句:“就当看咱们家阿苑份儿上啊。”
“我知道的,公子,那我走了。”温宁不忘对蓝忘机施礼,才一个纵身,消失在山峦树影之中。
“为什么是,看在阿苑的份儿上?”蓝忘机侧头问。
“你不用问我的,含光君,这孩子,跟你自己生的一样,你还不知道他?”三句话不到,就不正经起来,蓝忘机扣住魏无羡的手,说:“你呀…这张嘴….”
了结一桩恩怨,两人都松了口气,开始还在很正经地,讨论那个神秘的给秦愫写信的人到底是谁。
后来,是在草丛中,磕磕绊绊,讨论的话题,已经换成了到底谁是小媳妇,这样琐碎的小事情。
以前,他们两人之间的惊涛骇浪、跌宕起伏、痛心疾首,也够多了。如今,他们值得,半晌贪欢,互相依偎,融化在彼此的笑容里。
魏无羡靠着蓝忘机,忍不住给他讲自己有一段时间的梦境,他俩就像寻常的小夫妻那样样:他从农田里回来,扬声说:“蓝湛,今天有新鲜的鱼,你去熬鱼汤,我去烧洗澡水”,锅边灶沿,岁月悠然。
“如此,甚好。”蓝忘机微笑着听着,点点头。揽住魏无羡肩头的手臂,紧了一紧。
云萍城。
蓝曦臣顾及家族的名声,用黑色的外袍从头到脚把自己捂个严严实实,然后在当地的香火铺子,买了香、纸钱等平常百姓家祭拜的物事,来到那座比别的坟冢,高大很多的葬着聂眀玦和金光瑶,当然还有阴虎符的墓前。
正慢条斯理地把香烛摆好,火盆放好,他就要把纸钱放到烛火上烧,然后他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阿瑶,没想到,还有人来拜你,或者,只是来拜棺材里另外那位的吧?”
原本这一声,常人是听不到的,但是蓝曦臣身在玄门,自然比肉眼凡胎更耳聪目明,他听到后,放向烛火的,拿着纸钱的手,就停顿了一下,轻喝:“谁?”
“哎呦”那声音像是被吓了一跳,然后,蓝曦臣看到墓碑的后边,转出一个女子来,正是在莲花坞说与众人金光善是如何身死的丑事的思思。
盯着美人看,算是欣赏,但是盯着丑人看,就是不敬了吧?蓝曦臣侧过脸去,施礼道:“思思姑娘。”
思思姑娘为何来此,蓝曦臣是知道的,因为感念当年对自己母亲和自己的照顾,还有很多次的仗义执言,金光瑶饶是如此大奸大恶,到底在彻底烧毁出生地的时候,先把思思转移了出去,并且置办了一处房产,赡养她。这是魏无羡与观音庙放出的邪魔妖魅共情时看到了,事后,为了宽解兄长,蓝忘机把此事告知了他。
“是蓝公子吧?”那女子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目光,很是坦然:“阿瑶,到底做过什么事情,也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有空,就来给他烧烧纸钱,希望他早日投胎往生吧,毕竟,在我这里,他是大好人啊。”
“既然如此”蓝曦臣忍不住刨根问底:“那思思姑娘,为何还,当众,当众?”毕竟思思可以说出的,蓝曦臣,可是无法启口的。
“确实有人给了我很多很多很多钱,阿瑶,照顾我饮食起居不假,但是,我也是艰难度日啊,他又是仙督,有时候底下人,来送钱粮,也,难免,克扣…. 我本就是…..所以也不敢声张,也不想声张,不想给阿瑶添麻烦,可是,那个人,出手阔绰,我也可以,吃上一些,一些肉…..”这意思就是,思思虽然表面上得到金光瑶的供养,但是实际上,他手下做的事情,他并不知道,而一个连吃肉,都成了奢望的人,突然有人给很多钱,那么,说,就说吧,也是,情有可原。
“思思姑娘,可认识那人?”
“不认识”思思想了想:“其实,当时江宗主和魏公子都问过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我只见到一个我们当地镇子的小姑娘,给我送钱,和一封信,嘱咐我,如此这般,事成之后,还有很多钱,给我。”
蓝曦臣看也问不出什么,又施礼道:“有劳了。”
“蓝公子,再会了。”思思还礼。
蓝曦臣其实很担心思思追问他为何来拜祭,但是思思似乎对有钱吃肉,比对谁来拜祭阿瑶更感兴趣。
蓝曦臣继续烧纸,心中默默对金光瑶,说了很多话…..而对结拜的大哥,聂眀玦,蓝曦臣也有愧悔,早知金光瑶对大哥起了杀意,自己无论如何也该及时阻止啊,毕竟,他一直相信,阿瑶,还是愿意听他的话的,那是与他患难与共的阿瑶啊,那是这世上,他,最心爱,最信任,最中意的人啊,他每次到云深不知处,盘桓,总是温言软语,一口一个“大哥”,靠着他时,会显出很娇羞的模样,哪里是什么统领仙门百家的仙督,就是一个,温婉柔顺的美娇娘啊。如今回想,他们讨论音律,说到清心音,蓝曦臣确实觉察到了金光瑶眼中有一刹那异样的光芒,一闪即逝,他很少看到这样的光芒,忍不住问:“阿瑶,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大哥,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刚才喝着大哥烹的茶,想起母亲在时,也很会烹茶….”如今想来,金光瑶当时异样的眼神,可不是怀旧思亲的眼神,完全是一种难以察觉的狠戾….
蓝曦臣一边烧纸,一边默想,觉得自己真是粗心,这样的粗心,不仅害了聂眀玦不说,也害了金光瑶,让他越错越多,越走越远,再也无法回头。
“金凌”居然是思追的声音:“我给你在远处守着,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小叔叔疼爱你,总不是装出来的,你来拜祭他,总有你的道理,只怕天下人未必这么想,所以,你还是戴上斗蓬上的帽子,有人来,我给你示警,毕竟,你如今身份不同,你是兰陵金氏的家主啊。”
蓝曦臣要想藏起自己,很是容易,但是快速藏起那些祭拜的物事,就有些捉襟见肘,不得已,干脆把自己和所有的祭拜之物迅速划上了一个临时的结界。
他在结界里,听着金凌絮絮叨叨跟金光瑶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然后很伤心地说:“小叔叔,做仙督,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一定要让我爹娘,还有我大舅舅….都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是小叔叔啊,你对我的好,明明从来都是真心的啊,你不是装的,我知道啊….我应该恨你,但是,我,又没有办法恨,小叔叔,我其实,很是想你的,我小舅舅,对我,一直都是,动手就打,张嘴就骂,我一直对他,又怕又爱;可是你,从很小,就哄着我,疼着我啊,没人跟我玩儿,说我有娘生没娘养,我哭哭闹闹的,也只有你,有耐心陪我玩儿啊…..”
蓝曦臣听着,眼泪默默落下来。金光瑶,对别人好的时候,确实如此,真心实意,掏心掏肺,不是装的,对金凌如此,对思思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当时自己跟弟弟说:“他若有什么错处,他承担不来的,我也可以替他承担的”.到底,还是没有做到。
“走吧”听不出悲喜
“你哭啦?”满是关切
“没有”好倔强的回答
“还说没有,给你….”看不到外边的情形,但是大抵是蓝思追,递了擦眼泪的帕子,给金凌吧。
都走了,坟前,又安静下来,蓝曦臣把余下的纸钱烧光,然后把裂冰放在唇边,开始轻轻吹起金光瑶从前背靠着他坐着,最爱听的那曲《窈窕》。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吹到“求之不得”,蓝曦臣的泪水与萧声,一同飘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