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机,”蓝曦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和的语调唤回了蓝忘机所剩不多的理智。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聂怀桑早已不见踪影,只余自己一人。“清谈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若无事,便先入席吧。”
是了,不能这么放任下去了,既然他还在,便不能放任那人身后的声名再被玷污,既然聂怀桑看起来成竹在胸,那自己入局一回又如何?也是时候让这一切做个了断了。蓝忘机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过身,“嗯。”
虽然面上不显,蓝曦臣还是隐隐觉得蓝忘机灵台处似是有些阴郁,皱了皱眉,觉得一定是最近忙的有些眼花,来到席间坐定,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开口:“忘机可是有什么心事?”
“无事。”藏在袖中的手指蜷起,蓝忘机尽力保持语调平和,却不敢直视蓝曦臣的眼睛,目光越过蓝曦臣的肩,定在毫无意义的一角。
或许,忘机只是想到了魏无羡吧。蓝曦臣并没有深究下去,一是蓝忘机从来不会撒谎,他说无事那便是无事,即使真有什么,也能把握分寸;二是今天蓝忘机难得有心出席清谈会,再进行询问,恐扰了他的兴致。
见蓝曦臣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蓝忘机微微松了口气,兄长知他甚深,多说必会露出端倪。虽然他并不知道聂怀桑到底要如何行动,但蓝曦臣少知道些总是好的。
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气氛忽然一些尴尬,正当蓝曦臣准备开口缓解时,大殿外出现了不小的骚动。本是将近开宴的时辰,参加清谈会的家主早已到的七七八八,闻声,已有不少好事者向事件中心聚拢,速度稍慢些的也纷纷将目光投去。一时间,倒是比正经开宴还热闹些。
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蓝曦臣和蓝忘机决定静观其变,但显然,有人并不想让他们这样清闲的壁上坐观。
“啊!”随着一声惊呼,有人闯进了大殿,与其说是闯,不如说是逃更为贴切,进来的人赫然是刚刚出去凑热闹的一些家主。显得尤为奇怪的场景让在场的人无不皱起了眉,似是在回应众人的疑惑,几团黑烟从大殿外飞入。灯火通明的大殿刹那间变得阴森起来,丝丝黑气从四面八方聚拢。在场的家主大多已有些年纪,几乎都经历过射日之征和不夜天决战,对这样梦魇般的场景再熟悉不过,也恐惧不过。
“是,是,是阴虎符,是阴虎符啊!是夷陵老祖回来了!”
“胡,胡说什么……夷陵老祖在十六年前就死了!哪里来的第二个夷陵老祖……”如果这声音不颤抖的话,说不定会有些说服力,但显然,没有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反倒加重了人们的恐惧。
“夷陵老祖只是坠崖而已,连具尸体都没找到,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死!”
夷陵老祖死而复生,重归于世,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消息吗?修真界的人皆知——已死之人重生只有通过夺舍!除非,他十六年前根本没死!无论是哪种,都令人发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个时候,除去清谈会上几乎聚集了修真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就是当年魏无羡在乱葬岗三月就已经可以以一敌万,现如今十六年过去,没有人知道他的实力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尖利的呼啸声如噩梦盘踞在殿内,黑烟四处冲撞,修为不高的修士在怨灵的威压下已见颓势,隐隐有了抵挡不住的趋势。
金光瑶从腰间抽出恨生,剑气挥散面前的黑雾,来不及掩住的眼中划过一丝狠厉。魏无羡早就死在了不夜天,这点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清楚江澄狠不下心杀魏无羡,更清楚在蓝忘机一心要保魏无羡的情况下要斩草除根有多困难,所以,他早早遣人候在崖底,抢在蓝忘机和江澄之前带走了魏无羡的尸体,留下混淆视线的白骨。一切都精心设计,毫无错漏,甚至还意外的收获了魏无羡没来得及毁掉的半块阴虎符。而那半块阴虎符也在薛洋的倒弄下重新拥有了御尸的能力,即使威力只有原来的六成,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可现在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怨灵是什么情况?别人不一定看的出来,但他绝对不会认错,这些怨灵分明就是那半块阴虎符控制的!很明显,有人布下了一个局,一个针对他的局。
朔月出鞘三寸,纯净的灵力在银白色的剑身上流转,折射出冷冽而又危险光芒,逼退横冲直撞的怨气。感觉身旁的人没有动静,蓝曦臣下意识看了过去,见蓝忘机仍旧是颔首敛眸不由的担心,“忘机?”,
“兄长,不是他。”蓝忘机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盯着蓝曦臣的眼睛字字清晰,低沉的声音里三分庆幸,三分失落。
蓝曦臣一愣,“我知。”他只是担心蓝忘机睹物思人,心绪大恸,却没想到蓝忘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为魏无羡澄清。不过,所言倒是非虚,因为闯入大殿的怨灵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显然与不夜天那次相去甚远,最多,只能对付一下那些靠丹药堆出修为的半吊子,对于功力扎实的高阶修士,那确确实实是不够看的了。总不至于十六年过去,威名赫赫的夷陵老祖不进反退吧,“无论如何,自己小心。”
“嗯。”
一道紫色的虚影在眼前晃过,蓝忘机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连眼神都不曾分出一分。江澄有些恼火,全大殿的人都在处理突发状况,就蓝忘机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有闲心倒了杯茶,紫电垂在身侧劈啪作响,“含光君倒是好兴致。”
蓝忘机不答,虽然十六年前的那一剑并没有落到那人身上,但确实真真切切斩断了那人所有的留恋,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在悬崖边,他拉住那人时那渐渐恢复清明的眼眸,在看到江澄出现时浮现的一丝希冀,江澄举剑时瞬间熄灭的光彩,以及挥开他的手时存了死志的绝望。如果江澄能帮着自己拉那人一把,或者是袖手旁观也好,兴许,一切就完全不同。肺腑中气血翻涌,喉头涌上一缕腥甜,蓝忘机若无其事的轻抿一口茶水,将不适生生咽下,还是一副气韵高华的模样。
江澄冷哼一声,也不再计较,早年在云深不知处他就和蓝忘机不对付,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又看了一眼,收起紫电拔出三毒重新投入到击杀之中,也就自然没有发现被蓝忘机放下的茶杯在下一瞬化作了齑粉。
最终,蓝忘机为了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还是祭出忘机琴,随手驱散几团怨气,冰蓝的琴芒如有实质,凌厉至极,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到底有多心不在焉。或许,同样注意到的还有不远处的蓝曦臣,因为他似乎一直都能感受到背后有一道担忧的目光,不过这并不重要。
虽然他并不清楚聂怀桑到底打算如何揭露金光瑶的真实面目,但还是明白这应该也是聂怀桑计划里的一步,现在,他倒是开始好奇这场大戏该如何上演了。
“铮!”一声不和谐的琴音出现,蓝忘机皱眉,这分明是琴弦不堪重荷崩断的声响,与此同时,一声压得极低的笛声借着琴响的掩护响起,短短一瞬,快到蓝忘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忽然间,满屋的怨灵黑雾就像是退潮一般散去,金陵台渐渐明亮起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