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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忘机，你，确定要去参加清谈会？”蓝曦臣看向身侧的人——淡色的唇总是微微抿起，眉目冷冽，散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自从魏无羡跳下不夜天之后，便是这副模样。若说之前的蓝忘机只是性子清冷，不欲与外人亲近，那如今的蓝忘机却是实实在在的将自己牢牢封闭起来，就连身为其兄长的自己，也无法走近一步。谁家的嫡系子弟出入不是前呼后拥，就只有蓝忘机，连夜猎也形单影只，最多也只是带着两个固定的小辈。也亏得蓝忘机灵力深厚，修为颇高，等闲邪祟倒也奈何不了他。

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前几年蓝忘机日日弹奏问灵，反反复复只问“你在哪”，“可安否”；也不是不知道蓝忘机将那个从乱葬岗带回来的孩子看作亲眷弟子，亲自教导不说，甚至还将那孩子记在自己名下，视若亲子，取名蓝愿，取字思追。“思君不可追，念君何时归”，此中情意昭然若揭。蓝忘机不只教习蓝思追嫡系子弟才有资格学习的心法琴语，就连带着性子有三分像魏无羡的蓝景仪，明里暗里也得到照拂不少。他原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却不想是自己低估了蓝忘机的执拗。

“嗯。”蓝湛明白蓝曦臣在疑惑什么，这些年，自己除了下山除邪祟，教习指点蓝思追，以及每周一天的兰室授课，几乎算的上是深居简出，大大小小的活动能避则避，也辛亏是生在姑苏蓝氏，平日里倒也少有聚会，又有蓝曦臣打掩护，若是在兰陵金氏，估计一百个蓝曦臣都是不够用的了。原本，这次清谈会，自己亦是不打算参与，但念在聂怀桑的那些个嘱托，既是应下了，便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更何况，聂怀桑不是说他所察之事似与那人相关，虽说八成又是有人以讹传讹，搬弄是非，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不是。

“去去也好，权当散散心了，你大约也有些年岁没有参加过这些聚会了吧。”蓝曦臣状似不经意地打量了几眼蓝忘机，并没有发现什么多余的表情，才暗暗松了口气。有关魏无羡的一切，几乎已经成了蓝忘机的禁忌，尤其是刚刚开始的那几年，任何的劝说都会让蓝忘机联想到不夜天的斯人斯景，所以即使是他，也不敢在蓝忘机面前提起，就算是必要时涉及，也每每三缄其口。

“抱歉。”蓝湛大约知道这十六年蓝曦臣替自己抗下了多少责骂，顶了多少压力，身为蓝氏宗主，蓝曦臣本就十分忙碌，却还要为了自己分出不少心神，就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惹自己不快。

没头没脑的一句道歉，蓝曦臣听懂了，甚至还听出了那半句蓝湛没说出口的后续。其实，说一点也不怨，那一定是假的。不就是因为自己比蓝忘机虚长些年岁，就要承受更多更重的压力，至少蓝忘机可以仗着有兄长在上头顶缸，偶尔任性拒绝参加那些可有可无的聚会活动，而自己身为人兄又是一宗之主，却是连推辞称病的资格都没有。可当他一见到蓝忘机端坐在静室，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拨着琴弦，就有仿佛见到了那个大雪天里跪在龙胆小筑门前的固执孩子，便是天大的怨也顿时散了。“无事，你不必自责，这样其实也挺好。你从小便不擅于玩弄权术，又不喜在各世家间斡旋周转，这些费心又费神的交给兄长即可，不必勉强自己。”

蓝湛抿了抿唇，认真向蓝曦臣作了一揖。的确，自小自己便不擅言语，从小到大，几乎每次遇到事，都是蓝曦臣出面解决，哦，有几次，还有那人。想想也是可笑，明明，当年在与那人在暮溪山合力斩杀屠戮玄武时就已经察觉到自己对那人的心意，兄长也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好好珍惜，莫要在将来追悔莫及，可到了嘴边，却生生成了“讨厌”，而那人似乎也回敬说“不喜欢男人”。到底是年少轻狂，总觉得日后还有大把机会，可谁知，自那以后，两人却不受控制的渐行渐远。

“忘机，你这是做什么。”蓝曦臣虚扶了蓝湛一把，其实他完全能够理解蓝忘机。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年闭关，叔父严厉，自己和蓝忘机两人算是相互扶持，可毕竟年龄上差了不少，不可能时时事事在一块，嫡系内门子弟又和外门学子严格划分，数千条家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旗鼓相当，年岁相仿又性子跳脱的少年，自是欣喜万分的。可那难得的知己却弃了阳关大道，走上独木小桥，惊才绝艳的少年，如同流星一般璀璨，却也轰轰烈烈的短暂，最终身殒于不夜天一役，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蓝湛就着这虚虚托着的手直起身，微敛眉目，兄长待他的好，他自是时时刻刻都记着的，这区区小礼当然无法还清，所求的不过是让兄长明白自己的态度罢了。

“泽芜君，含光君，都准备妥当了。”蓝思追迎上前来，少年身量纤长，温文尔雅，卷云纹抹额端端正正的束着，任谁一看都知道是个极其出色的后生晚辈，蓝曦臣笑容温雅，“那便出发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