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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广

林深时见鹿(短篇集)

楔子

“听说了吗,韩府闹鬼那事还没解决呢。大理寺好像都派人去韩府了。”

“要我说,派多少人也没用。就是韩家小姐的问题,她那丞相爹死了,她还死活不让自己表哥继承家业,韩相爷九泉之下怨气难平,可不得闹一闹。”

“不是说是韩相爷临死之前亲自指定的韩小姐承袭家业吗?”

“拉倒吧,谁知道是不是她瞎编的,毕竟她爹死的时候咱们可没在场。”

众人哄笑一通,又说起了别的。茶余饭后的消遣,仿佛没人在意——也的确没人在意。

萧苇杭对着韩府大门相看两厌了小半个时辰,最终还是敲开了门。

韩府闹鬼是她升任大理寺正后接到的第一个案子,今日开始调查。

这件事在坊间传出好几个版本,无一不是惊悚骇人,韩府自此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鬼宅。

迎接她的是韩婼小姐及其表哥韩子安。

萧苇杭简单说明了身份来意,随即开始调查具体案情。

闹鬼的宅子位于韩府后院,原是韩氏祠堂。后来说这宅子风水不好,便将祠堂迁去了别处。

于是,原本的祠堂成了杂物间,除去两名守门侍卫外,几乎无人来此。

昨日,宅子附近传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府中侍卫以为是风大,遂没有在意。

今早有人发现宅前守门的两人倒在地上,早没了气息。死者双目大睁,无外伤内伤,仵作断言,是被活活吓死的。

宅中堆满金银财宝,却都无人问津,积了厚厚一层灰。

萧苇杭首先想到,对方是为财而来。

然韩府守卫森严,且此处鲜有人知,绝不可能有外人潜入;府内不少更贵重之物,若是府内人,也没必要来此盗窃。

不是为财,那宅中必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令那人觊觎。

韩家兄妹却一口咬定这里面再无其他。他们报了案,自然没必要说谎,那极可能存在连韩家人都不知晓的密室一类。

萧苇杭最擅寻找密室,立即迈入宅中东敲西看一通,没待看出什么端倪,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

韩婼瑟瑟发抖道:“刚才……有蜘蛛爬过去了……”

萧苇杭哭笑不得:“别怕,这类蜘蛛一贯胆小,见人都绕着走。”

韩子安更是乐不可支道:“小妹你这单子还欠练啊。”

萧苇杭正想接两句,却想起正在查案插科打诨不得,实在憋得难受。

也不枉她一番苦心,没多久,一间地下密室现于人前。

密室修得富丽堂皇,四壁是明晃晃的浅黄色,室中央停着一具金丝楠木打成的棺椁,奢华至极。

萧苇杭拔剑撬开棺盖上的镇钉,显然是要掀开棺盖一探究竟。

韩婼道:“寺正大人当心,这棺椁来路不明,难保里面不会有机关!”

萧苇杭自然也深知这点,于是道:“你二人先退后,此处留我一人即可。”

可那两人却如要陪她英勇就义般,坚决不肯后退。

萧苇杭不禁笑道:“瞧你们紧张的,好像我必死无疑了一样,不退便不退吧,在这站着也挺好。”说罢一把掀了那棺盖。

方才她仔细观察过,墙壁上没有缝隙纹路,倘若真有机关,也必定在棺椁里头。她离得最近,如若自己出了问题,韩家兄妹跑也来得及。

然而她这想法并未派上用场——棺椁里仅有一具尸体和一堆陪葬品,完全没有预想中的凶险。

并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墓主人身份的物件,韩家人对此更是一无所知。为防再有闹鬼之事发生,萧苇杭必须留在韩府过夜,便回了一趟大理寺取些东西。

大理寺门前,正立着一位少年。

萧苇杭见了,打趣道:“日理万机的寺卿大人,今日怎么在这偷闲?”

少年身着正红官服,头发束得齐整,较同龄人多了几分老成持重。正是大理寺卿陈景逸。

这位陈寺卿是历任寺卿中年纪最轻的一个,做事却半点不马虎,待人亦温和谦逊。其自幼无父无母,如今能平步青云,想必历了不少艰辛。

陈景逸随她一道进了去,道:“今日可查到什么线索?”

“宅子里有一处墓室,墓主身份不明。就这些,什么也说明不了。”

陈景逸轻笑:“任何案子都不是一下就破的,这才第一天接触此案,不必心急。你之前破过那么多案子,这道理还不懂么?”

萧苇杭释然道:“倒也是。我先歇会,你赶紧去搞你那一大摊子事吧,估计他们找你都找疯了。”

陈景逸点点头,转身去面对万恶的公务了。

萧苇杭回韩府时已夜色渐浓,不由深觉无聊,遂出了门去。

恰巧韩婼也在院中,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向这边走来。

萧苇杭甚是正经地行礼道:“韩小姐睡不着觉?”

韩婼老实答道:“确实如此。”

这一天下来,大家逐渐混熟了,萧苇杭又开始胡说八道:“实际上睡不着觉这事儿,就是老天爷觉得你太无聊,想让你找点乐子。”

“那应该怎么办?”

“顺着老天爷的意思呗!”萧苇杭揽着她飞身跃上房檐,韩婼俯瞰着她的天下,不禁有些兴奋:“这么高啊!可以看到半个长安城!”

时值四月末,杏花竞放,甚至攀上了房顶。萧苇杭拔出腰间长笛,闲吹起来。韩婼和着笛声,哼唱道:“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一曲毕,韩婼才道:“你这活泼的性子,怎么吹的是《河广》?”

《河广》曲,思乡之曲。曲调忧伤,引人垂泪。

萧苇杭垂下眼帘:“儿时我娘亲时常给我哼这曲子,故而印象颇深,下意识就吹起来了……怪我,坏了本来愉悦的气氛。”

韩婼沉思片刻,忽然道:“‘苇杭’二字,也是取自这里吧?”

萧苇杭笑道:“正是。”

“那你再吹一遍吧,我觉得好听。”

“行啊。”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清早,由于萧苇杭吹了半宿的笛子,倒茶时手一酸,茶水洒到一旁的书卷上,很快洇透了纸张。

萧苇杭的目光突然凝在那页纸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叫了几个人,拎着水桶就往墓室的墙上泼。

不多时,四幅壁画显现了出来。

韩婼惊奇道:“这是何原理?”

萧苇杭道:“这些陪葬品非金即银,墓主不可能是个穷人,然而墙壁的涂料却粗糙廉价,十分蹊跷。纸张粗糙,湿了以后会透出下一页的字迹。这涂料也如纸一般,具有这样的性质。”

修墓之人先在墙上画好壁画,待到晾干时再粉刷一层粗糙的涂料,便能达到“泼水现画”的效果。

这四幅壁画讲述的是墓主生平。墓主是前朝的将军,姓杜。先帝疑他功高盖主,多次迫害,致使他起兵造反,却被镇压。

这位杜将军很有先见之明,提前修好了墓室。后来兵败饮下毒酒,其家人将他尸体安置于此后也不知所踪。杜将军在起兵之前曾组建一支备用军队,壁画上指明了这支军队的藏匿之处。

令萧苇杭感到奇怪的是,以往未破获的案件,大理寺都会整理成册妥善保存,然而她可以笃定,大理寺里绝对没有关于此案的任何记载。

也就在此时,路府的公子来找了萧苇杭。

“闹鬼那日下午子安兄在府中设宴,邀我与景逸兄一同前往,我离开韩府时恰巧看到有人穿过花园往后院走,观那人身形衣着,似乎是……子安兄。”

萧苇杭道:“你何时看到他的?”

“约摸……戌时。”正是鬼宅中传出声音的时辰!

萧苇杭蹙眉道:“你如何证明自己所言是真?”

“当时有一名韩府侍卫路过,你可以问他。”

陆公子走后,萧苇杭立刻去查了当日路过后院的侍卫,的确只有一个人。

就是当晚死亡的两名侍卫中的一个,许是他换岗时无意中看到了那道身影。

巧合的是,韩子安昨日因公务连夜去了琅琊。

杀人灭口,畏罪潜逃,情理之中。

萧苇杭向陈景逸说明情况后,请示前去琅琊。

韩子安惊醒时,发现自己已被堵上了嘴五花大绑,对方拖着他攀上韩府的屋檐。绑匪黑衣蒙面,看不出身份。

他只能闭着眼默默祈祷有人发现,只是月黑风高,通常不会有人往这边走。

对方显然不愿耽搁,箭步如飞,却被另一人提剑截住。

是萧苇杭!

黑衣人不得不拔剑迎战。萧苇杭与那人过了几招后,反而笑道:“果然是你啊。

黑衣人道:“你打不过我。”

萧苇杭笑意更甚:“试试呗。”

随后,又是一阵剑芒流转。

不知为何,萧苇杭越打越自信,最终一剑横到了黑衣人颈间。

她挑开那人面罩,赞道:“寺卿大人好身手。”

……

诏狱凄寒,陈景逸垂着头,一语不发。

萧苇杭十分善解人意:“没事儿,我替你说。你听着对不对就好。”

“有传言说旧祠堂闹鬼是因韩丞相对韩婼不满,应该让韩子安继承家业。但韩子安为此扮鬼吓人,看似合情合理,实则矛盾重重。”

“韩子安若要做手脚,大可以去新祠堂。想必你知道,他参与了新祠堂的建设,被发现后逃走也容易。且他与杜将军非亲非故,更没必要为了那子虚乌有的军队去冒险。”

“而陆公子也是如此。三个人,排除他和韩子安,就只剩下你。我那时仅仅是想到这一点,没有详细的猜测。”

“可陆公子为什么偏偏在我向你提起杜将军以后来找我,很明显是有人想坐实韩子安的罪名。你这样无异于画蛇添足,加重我对你的怀疑。”

“我猜,闹鬼之事传开后,陆公子第一时间将那日所见告知了你,你不忍心嫁祸朋友,将此事压了下来。直到我向你提起杜将军,你担心我查出什么,算准了韩子安即将动身去琅琊,便挑唆陆公子来找我,引我怀疑韩子安。”

“不得不说你藏得很好,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查到点蛛丝马迹。你是杜将军的遗腹子,出生没多久母亲也离世了。你进了大理寺后,几经辗转打听到你父亲墓室的具体位置,还听说你父亲藏了一支军队。只是你发现那块地属于韩府,于是开始接近韩子安。”

“后来你向韩子安提议在韩府设宴,他当日衣着也是你推荐的吧。宴席散后你命事先备好的人穿着与韩子安一样的衣服出现在陆公子出府的必经之路上,以备不时之需。你潜入宅子找到了密室,然而一无所获。可你的手下惊动了守门侍卫,你情急之下只能扮鬼脱身。”

“我在大理寺查不到关于杜将军的任何记载,想必也是你做的。”

陈景逸终于抬起头,眼里曝满血丝:“先帝逼我父造反,后来又四处通缉我们母子。你以为我母亲怎么死的?她生了病!可她怕别人认出我,不让我去买药啊!”

“所以你就想找到那支军队,为你父母报仇?”

“我难道不应该吗?!”

萧苇杭顿了顿,道:“昨日我按那壁画的指示,找到了那些士兵。他们当中不少人已娶妻生子,剩下的也都有自己的差事,武功不再。”

陈景逸哑然失笑,又叹息一声:“你刚入大理寺时,说想做到事事公平。现在我想让我父母得一个公平,你却拦我。”

萧苇杭起身:“我所求的公平,与你不一样。”

鲜少有人知晓,萧苇杭久居长安,却不是长安人。

她的家乡是河那边的洛阳。

牡丹花香腻人的时节,他们一家却被土匪掳走,阿爹被杀,阿娘被辱。

阿娘悄悄攒了些盘缠,终于将她送上了逃离的小舟。

河边芦苇荡荡,阿娘的歌声格外清脆悦耳。后来她才知,那歌谣叫《河广》。

阿娘却为护她而丧了命。她去官府报案,可官匪勾结,无人信她。

她在城中拜了位师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那日,她随师父去河边,老先生忽然问她:“你心里的公平是什么?”

她答得不假思索:“屠了那窝土匪,为我娘报仇。”

“你杀他们报了仇,他们的妻儿老小再为报仇杀了你。如此,天下乱矣……公平吗?”

“那我怎么办?忍着?”

“你可知,这条河曾多次冲毁大堤,危害两岸百姓。后来朝廷兴修水利,不少人在那次工程中丢了性命,才守住了如今的风平浪静。”

“如若再掀起滔天巨浪,那些人就白白牺牲了。”

彼时的萧苇杭似懂非懂,却还是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尾声

“你好不容易歇一段时日,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带我去洛阳?”韩婼道。

“听说那儿最近剿了一窝土匪,突然想去看看。”

韩婼悠然四顾,忽而起了提笔作画的兴致。

待她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萧苇杭凑近一看,一幅《行舟图》浑然天成。

画中秋阳明媚,两岸芦苇随风摇曳,右下角题诗两行——

“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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