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进在去往河间的路上,时间来到了下午一点,照这个速度,两个时辰才能到达河间。但这和人的两双肉腿比起来,已经快了不是一个等级了。寄奴的心里反反复复的回忆着那几句话,喃喃自语道:
“鼠尾之草,驱瘟除疫”。“武帝再临,驱瘟除疫”。这到底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正在这时,父亲的声音从车前传了过来。
奴儿啊,是不是又在想这几天的经历啊?
是,父亲。我始终想不明白。
奴儿,记得《孟子》里怎么写的吗?你觉得《孟子》里那一句话能解答你现在心中的疑惑?
《孟子》……寄奴想了想。我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哈哈哈哈,刘公笑了笑,果然是我儿啊。你想的很对,父亲希望你想可以,但是千千万万,不要囿于里面,人的思想如果被自己困住了,无异于两军交战绑起自己,那么在战场上只能令人宰割。什么时候都要看行动,你现在前往祁州,就是最好的答案。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到了祁州,真的遇到那位姑娘,你想怎么做,父亲不会干预;反言之,在祁州,你没有遇到那位姑娘,咱们买完了药材就直接回家,你的这个“劫数”也自然而然的就躲过去了。
万事有天定,半点不由人。是风吹着草动……
寄奴沉默了。父亲说,你要是心中还是郁闷堵塞,就来前面和父亲一起驾车吧。
好,寄奴从包袱里拿出了两顶草帽,又从后面把水壶拿了过来。将草帽带到父亲的头上。太阳恍惚照射间,寄奴分明看到了父亲的头顶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白发。寄奴的手不禁抖了抖。
怎么了?父亲问到。是我的头顶有小虫子什么的吗?给我划拉划拉弄下去就好了。
不,不是,我看到您头顶上已经有了白发了。寄奴说到。
啊?哈哈哈哈。差不多了。其实父亲自己早就察觉了。我的头发看不到,但是胡须自己是真真切切可以看到的。岁月不待人啊,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公平,就是时间对人是公平的。它不会因为你是王侯将相就多给你一些,也不会因为我们是百姓布衣就少给一些。时间才是一位最无私的长者,人的寿命,注福注禄已经安排妥当了。我已年过不惑,也该顺应时间而活。奴儿啊,你过于宅心仁厚,在微小的事情在你的心里都会被放大千倍万倍,这把“宅心仁厚”的双刃剑,就看你学艺精不精,能不能扬长避短,全看你自己的个人修为了。
是,父亲。您请喝水吧。
嗯,我也是有点渴了。父亲接过水壶啜饮了几口。
我感觉还有一个半时辰才能到河间吧,寄奴说。
差不多能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到达。看吧,城门没关咱们就就进城,关了的话咱们爷俩在郊外在带上一晚上。父亲这些年也有好几次都是在郊外的一条河里过的夜,那河还有鲜美的鱼呢。你不是最爱吃烤鱼么,今晚要是有机会父亲就抓来给你做烤鱼尝一尝,
哈,听您这么一说,我又馋了。
父亲忽然话锋一转。奴儿啊,父亲忽然对刚才的一句话有了点启发,也许是我多想,也许二者之间确实有一种必要的联系。
是什么呢?父亲。寄奴问到。
我问你,这最近从山西大同传来的“疙瘩病”你是怎么看的。
“疙瘩病”。人常言得了之后“朝发夕死”、“一家尽死孑遗”。儿觉得,这也许就是一场瘟疫。
嗯,父亲的脸也严肃了起来。你我父子皆要行医诊病,那么你可有什么对策吗?
儿不知道。寄奴轻声的说。
父亲经历过,那是父亲小的时候。
啊,那是什么样子的啊?寄奴问。
人间炼狱。父亲一字一顿的说。
那是万历年间,我和你祖父去亳州采买药材,去的时候路上就已经有人出现了咳血不止,身起脓疮等症状了。我那时候虽然小,但是也是很害怕的。去往亳州的时候经过大名时,我们在一个叫凤店庄一户姓王的老人家住了一晚。等到我们从亳州买药回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到了凤店庄,发现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遍地都是灰烬,而且还被洒满了石灰。你祖父和我说,一定是此地发生了瘟疫,官府想不到什么办法,索性就屠了村,然后把尸体拉到一处集中焚烧,并将此地夷为平地。最后在撒上石灰进行消毒。那个场面,在我脑海里久久不能消散,即使在现在想起来,浑身还是直冒冷汗啊。
奴儿啊,父亲拍了拍寄奴的肩膀。这“疙瘩病”不是也许,肯定是瘟疫。我觉得这和那两句话肯定有一种必然的关系。
寄奴分明看到父亲的眼里有了泪光。
父亲,您,您为何流泪啊。
你是不是特别羡慕别人小时候就有祖父疼爱,而你却没有。父亲问到。
是,有一点。我从小就没见过爷爷。寄奴说。
是啊,你祖父他就是因为,诶,他是国家的英雄啊。只是这腐朽无能的朝廷,让他厌倦了,最后离开了人世。唉,想起这件事我就难受。父亲的泪珠有如雨滴,滴滴点点洒落了下来。
父亲,您别难过了。这件事责任并不在您,都是那可恶的瘟疫害的。那,父亲,那场瘟疫是怎么结束的呢?你还记得吗?
不知道怎么就结束了。父亲答到。
嗯?为什么这么说。
随着天气日子转热,温度升高,进入夏季,它就消失了。也许,这个东西适应不了高温条件。但是我们不能存在侥幸心理,如果不知道它的源头,下一次只会有更多的黎民死亡。
老马还在奔驰着,太阳东升西落,他们由东向西,好像追日的夸父,恨晚霞的难挹。太阳落到虞渊,收起散落的最后一丝丝热量。而寄奴,奔向祁州,终将会收起一个个人的性命,拯救天下的苍生。
前面穿过了茂盛的树林,视野忽的开阔,一座城池矗立在眼前,他们到了河间了。父子二人赶着马车,在关闭城门前进入了城中。
寄奴发现了一个现象,城里百姓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于是他将马车放缓,跳下车,拦住一位路人小哥,问问这是什么个情况。
小哥啊。寄奴深施一礼。为何你们都朝一个方向前进?前面有什么吸引你们的东西吗?
小哥答到。你是外乡人吧,今天晚上是庙会,大家都去赶庙会,烧香还愿呢?而且我跟你说,这里有一个神仙,可灵了,别看他才来了三天,无论你有什么毛病,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心里有什么事情,只要是烧一炷香,他就会给你一包药材,那结果包你满意,吃完之后必然立竿见影。我不能耽误了,一会人太多了,我就排不上队了。小哥小跑儿着去了前面。
寄奴和父亲说,您也听到了,咱们要不要去逛逛庙会啊。
父亲笑了笑,哈哈哈哈。去与不去你自己心里其实有答案对吧。你问我不过是想肯定你的想法。嗯,也好,今晚咱们就住在河间,晚上父亲和你一起去赶庙会。
谢谢父亲,寄奴上了马。把马车赶到路边的一家清风客栈,伙计,今晚我们在这住,您帮忙好好照看这匹马。
得嘞,伙计笑脸从后面走了出来。客官,您二位今晚住在这也是为了看庙会的吧。
是啊,我看这满河间城的人都去庙会了,我们父子也想去凑凑这份热闹。刘公笑着说。
是啊,您二位可一定注意安全,贴身财物放好了。这人一多啊,免不了丢一些东西。
嗯,店家不必费心了。刘公说。
得嘞,您去逛着,我在这儿等候你们的回来。
回来?若事情那么简单该有多好。寄奴哪里知道,这看着光鲜亮丽的庙会,到底是龙潭,还是虎穴?这正是:
天降大任于斯人,苦其心志乏其身。
万事自有天决定,半点不会由凡人。
路途回忆万历事,刘公至今心仍沉。
天晚车入河间府,不知吉凶看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