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完全沉下去了。一轮弯月挂在柳树枝头。恰似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只是此时既不是黄昏,也没有人相约。
父亲从车厢探出身来,说到,儿啊。就去前面的树林里过一晚上吧,为父腹中有些饥饿,我想你也如是吧,也让老马歇歇,这一天也几十里路了。它虽然是牲畜,但是也会劳累啊。
寄奴答到,成,父亲。说着放慢了速度,进入了树林当中。
父子二人下了车,收集了一些零散的树枝,点燃了篝火。虽然是三月暮春,但还为到夏季,天晚风来,还是透着一丝丝的凉意。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虽然达不到那种程度,十分也是有三、四分的吧。
父亲打开了一个袋子,那是母亲临来之前放在兜子里的海鲜,用盐腌制的皮皮虾,又拿出了一个小壶,里面装着沧州白酒。父亲说,奴儿啊,人常言,早餐吃好,午餐吃饱,晚餐吃少。喝酒是为了御御寒,可不能多贪,酒这个东西,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它的是非对错,是非黑白,全在于人如何去使用它。它使得李白吟诵出绝世文章,喝酒之后,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也使得纣王大搞酒池肉林,最终败家亡国。以后的日子里,有他人在身边,可以喝,但不宜喝多;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贪杯便是最大的忌讳了。万万不可作践自己,儿啊,听明白了吗?
寄奴回到,是,父亲,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喝酒过多有如空谈,只会误国,唯有实干才能兴邦。
哈哈哈,不说那些,不说那些,慢慢吃,不着急,小心冷风热气会闹肚子的。
吃饱了之后,刘公和寄奴做起了五禽戏。这五禽戏相传为东汉年间名医华佗模仿老虎,鹿,熊,猿,鹤五种动物的动作创编的一套防治疾病,延年益寿的医疗气功。讲究“外动内静”、“动静兼备”、刚柔并济”的仿生功法。二人做了一通,身上出了一层细汗。
刘公说,儿啊,就着这一层细汗,好好的睡一觉吧,解解身上的乏。
寄奴说到,父亲,您先睡吧,我还在想一些事情。
哦?是不是在想老道长和你说的那一番话啊?奴儿啊,空想是没有用的。父亲知道,你现在心里很迷茫。不只是你,哪怕是我突然经济这么一个把自己命运和天下苍生绑在一起的事情,我也会的。你始终是人,不是神。这点你要明白。再者说,不要因为老道士说出了你的梦境你就全盘而信,凡事心里都留一分,给自己留个底,他的话也不能全信。你要想就接着想吧,一定不要太伤神了,我先去睡了。
好吧,父亲,您好梦。
夜风朗朗,吹拂着寄奴的头发,火光和月光,映照着寄奴的脸庞,老道士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想要行医的乡里郎中罢了,怎么就会和天下苍生到一起。也许,算了,不去想了,只有天知道吧,等到了祁州,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就不用在这么顾虑了啊……不知道多久,寄奴也睡着了。
微风吹拂,明月繁星相伴。
刘寄奴……刘寄奴……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谁?是谁在叫我吗?这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呢?
他自己也分不清。
面前是一位女孩的背影,她在墙角,回眸一瞥,对寄奴说到,笨蛋,来抓我鸭!但是你可要小心阶儿鸭!
啊,小心阶儿?什么小心阶儿?寄奴朝前走去。啊咧,哐当一声,摔了个人仰马翻。
哼哼,我都告诉你要小心阶儿了,你怎么还不听呢?你啊,不只是个笨蛋了,你是个大笨蛋……
啊,我,我是个大笨蛋。寄奴恍恍惚惚,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女孩绕过了墙角,寄奴也慌忙站起身来,继续也绕过了墙角。原来这是一个院子。院子里的花草摆放的错落有致,十分整齐规划。青石板的地面上,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有如镜子一般,折射出梦幻的光芒。远处的花坛里是一束束紫色的花朵,矮一点的是紫花地丁,高一点的是鼠尾草。黄色和粉色的花儿是角堇和三色堇,花坛的右侧放置着一出跷跷板,上面趴着一只慵懒的猫咪,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睁不开的样子。花坛的右侧是一座秋千,女孩正坐在秋千上慢慢的荡着,微风吹来,透着阵阵的花香,直沁人的新房。
刘寄奴,你过来帮帮我鸭,我力气小,荡不动秋千哒……你推着我试试,好吗?
好,好吧。我来了,说着寄奴走了过去。
寄奴双手捉住绳子,向前用力,但是姑娘还是荡的很慢。
哼,我说了,你是个笨蛋,大笨蛋!姑娘娇嗔到。你那样怎么才能用上力气嘛。你应该推我,而不是去推绳子啊,真笨。
可,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啊……
你啊,真是个榆木脑袋。
榆……榆木脑袋……寄奴喃喃到。那好吧,姑娘请你见谅。说着寄奴将双手放在了姑娘的肩头。
这触觉……
寄奴感觉自己的双手好像放在了云朵之上一样。
寄奴……你搭在我的肩上已经好长时间了……
吾……寄奴慌忙把手放了下来。对,对不起,寄奴多有得罪姑娘,请姑娘见谅。
你啊,脸都红的和胭脂一样了。听说你很喜欢植物。姑娘指了指那片花坛,那里面紫色的植物是什么。
啊,矮一点的是紫花地丁。它味苦,微辛,性寒。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的功效。
嗯,那高一点的是什么呢?
高一点的那个叫鼠尾草,它味苦,微寒,五毒。叶片具有驱瘟除疫的功效……
哦?驱瘟除疫……难不成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命运?
什么?什么命运?鼠尾草叶片的驱瘟除疫功能也只不过是书本上的一段文字记载罢了……
好了,不要再讲了。寄奴话音未落,姑娘就打断了他的话。她回过头去,寄奴分明看到,她的眼角带着泪光……你记住,是风吹着草动,这句话,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什么?什么风吹着草动,姑娘,你把话说清楚,姑娘……
寄奴猛的醒了过来
风继续吹着,寄奴的头发随风慢慢的拂动……抬头看看月亮,正徘徊在女虚之间的。唉,刚才这个梦里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那夜也做过这个梦。可是,她为什么会和我说风吹着草动呢?又为什么每一次说话眼角都含着泪光呢?
寄奴望着天边的月亮,思绪涌上了心头。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了,自从我和爹爹走后,她在家一个人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国家正处在多事之秋,关外满洲人虎视眈眈看着中原大地,西北听说反了一个高迎祥。那边三年旱来三年涝,米贵如珠。还听说又传起了一种疙瘩病,唉,覆巢之下无完卵。也许这就是老道士所说的我如果去祁州,就是能关系天下苍生的决定。谁又知道呢,只有天知道吧……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寄奴又在朦胧中慢慢的睡去。东方现出鱼肚白,父亲轻生唤到,奴儿,起来了,活动活动了该。
寄奴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父亲……起来了,做一做五禽戏,活动筋骨。好,寄奴站了起来,扩了扩胸,抻了抻筋,也做起了五禽戏。父亲忽然问到,昨晚睡的香不香啊,有没有做什么梦?
啊,有,我做了一点关于那个姑娘的梦。
是吗?说来听听?
寄奴和父亲一五一十道来。
嘶,刘公深吸一口气……这件事越来越不简单了。孩儿啊,不必囿于心中成为一个结,还是那句话,等我们到了祁州,也许这件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可能,你真的会在祁州有一番别样的体验。
我也这么觉得,父亲,咱们吃口饭就去赶路吧。我不想耽误行程。
好。二人草草吃过饭食,驱车登程,穿过了树林,前面就是河间府了。又会有什么事情在等待着父子二人呢?这正是:
天色已晚停树林,父子二人做五禽。
寄奴又梦祁州女,秋千荡漾笑欢勤。
指认鼠尾治瘟疫,姑娘眼角含泪衾。
不成此草预命运?凡人那知苍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