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的翅,亦是血腥的翅
顾菲菲喜欢吃鱼翅,最顶级的中华料理,满汉全席中的一道,国宴时的必备……浇灌鲜美的汤汁,佐以味道。最顶级的,叫做天九翅。
鱼翅,以鲨鱼鳍制成,本没有味道,像粉丝,但比较脆……比粉丝昂贵。
尤其这一顿,C市新开的海鲜馆,堪称国手的厨师,每一道配菜,都好用心。那鱼翅,从三天前就开始准备,浸泡,去毛,水煮……要提前预约,价格也高昂。
三万块。
用了半个小时,才终于烹调好,浇了鸡汤,晶莹剔透,带着黄,像镀了一层金。厨师小心翼翼端着鱼翅汤上桌,乘在精心选用的盘子里。
放下,他客气离开。
顾菲菲喝了一口汤,鲜味从舌头一路滑入喉咙,再进入胃部。“真的很不错,不枉费我们两个花了大价钱。”她对好友李如茵说。
李如茵点头附和:“是啊,这么好的翅,现在已经很少了。”
因了环保公约,再加上人类大肆捕猎,不少鲨鱼濒临绝种,鱼翅已经很少,尤其最昂贵的天九翅——鱼翅,最具备身份,亦是最残忍的料理。捕鱼人打捞上鲨鱼,活活砍下双鳍,再丢入海里,任由自生自灭……往往鲨鱼要折腾三个月,才会因失血过多、疼痛、及饥饿而死。
两人朵颐完一顿,从餐馆满意离开,挥手告别。临走约定,再有新翅,还一同前来品尝。
晚上,带着满意情绪,感知着胃里还未消化完全的鲜甜,顾菲菲享受酣睡。她丈夫不在家,是个有钱的生意人,常常全国各地到处跑……她唯一的爱好就是购物与美食。
睡到一半,顾菲菲被噩梦惊醒。是一个诡异的梦,她梦见自己成了海里生物,但,双手被人砍去,沉沦到底——周遭还有好多和她一样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一个,都没有手,发白的骨骼清晰暴露在海水里。所有人的牙齿,都是尖锐的可怖。
醒来,一身冷汗,睡衣黏在身上十足不舒服。还有胳膊,传来隐隐疼痛,像那个噩梦成了真实。她急忙开灯,确认双手还在,但,上面各有一道长长的红线,似钉子划过,传来隐隐而清晰的痛。
她下床洗澡。
洗掉一身汗后,吞下一片佐匹克隆继续睡。她约好第二天要和李如茵去商业街购物。
次日,上午十点,两人准时碰头。
此时已经是七月,太阳很大,热气十足,像一个火炉,烤着它的“猎物”。顾菲菲发现,李如茵和她一样,都穿了长袖。
“你怎么也穿了长袖?”顾菲菲惊诧,她是因为早上起来,发现那红线已经浮肿,为不让人看见才特意用长袖盖住。李如茵呢?
“我……我昨天不小心把手弄伤了。”她为难地说。
顾菲菲几乎是下意识:“你的手上是不是出现了一道浮肿的红线?”
显然,被她讲中,李如茵一脸惊诧,像一个秘密被看光的人。她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
“是!”两人才厕所确认,发现红线位置一模一样,呈现手肘外部,肿起来,有一点突出,只要一按,便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难道是某种古怪的病?她们约好去医院查探,但,做了一圈检测,却被告知,一切正常。
“可能是我们心有灵犀,所以不小心都弄伤了自己吧。”顾菲菲苦笑着说道。今天的购物,两人一点心情都没有,匆匆打道回府。
晚上,顾菲菲躺在床上,手臂上的那道红线似乎又肿了几分,颜色也更深,像撕开的伤口。
“不会是那鱼翅被某种东西污染过吧?”顾菲菲忽而打了个冷颤,打算第二天约李如茵去餐馆一趟,问问那老板。
正想着,佐匹克隆的药效便开始发作,撑不住睡意,顾菲菲缓缓睡去。但,又发了一个噩梦,和昨晚很类似。
她这次梦见,自己双手都在,但仍旧是水底生物。只不过,被渔网缠住,一张网里,除了她,还有李如茵——当真是同甘共苦。
两人被打捞上了海面。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守在上面,是一艘船,已经有好几个和她们一样的人被打捞上去。
那些人,凶恶地抄起刀子,挥舞着砍下她们的双手!
“啊……”顾菲菲尖叫着醒来,又是一身汗……手臂上的疼痛也比昨天强烈,似乎伤口已经裂开!
她借着光看了一眼,那红肿果真开裂,呈现出一道并不深的伤口,鲜红的,但没有血,可以看见肌肉组织!
她吓得后半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还未等她打电话给李如茵,李如茵的电话就自动打来。她的目的和她一样,都是要去那家餐厅看看。李如茵的状况也和她无二,猜想亦是如此。
顾菲菲匆忙起床,出门碰头。
还是那样鲜美
到的时候老板正坐在柜台,她表情十分镇定,像是被岁月洗练过。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穿着一件旗袍,头发被梳地一丝不苟。
旗袍是深色的,上面滚着好几条金线,如她店铺的装饰,华丽但不张扬。她正在数着上面的纹路。
“你们怎么来了?”还不等顾菲菲和李如茵说话,她便抬起头,淡定地问道。
顾菲菲蹙眉看着她:“你那鱼翅……是什么来头,我们吃完身上就不好了。”她和李如茵各自伸出胳膊,给老板看她们手上的伤口。
老板眉头一转,很快回复:“我的鱼翅肯定没有问题,你们是不是不小心弄伤了?”
“怎么可能。一个人弄伤有可能,但不会两个都是。”李如茵沉着语气说道。
老板思索一阵,旋即开口:“会不会是你们上次一口气吃了太多海鲜,导致出现了过敏?”
“过敏?”顾菲菲眉头更紧。她不是没吃过海鲜,也晓得,海鲜过敏是起红点。
那老板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赔着笑脸说道:“是呀,你们上次实在吃的海鲜太多了,除了鱼翅,还有蛏子、螃蟹之类……人的体质会发生变化,过敏的反应也各不相同。这样好了,我送你们一人一支药膏,再赔你们一顿饭菜……我们昨天又得了好鱼翅,昨晚已经处理好了,今天做给你们吃……”
还想再说,但老板已经送来药膏。两人只好作罢……而且,他们店铺鱼翅手艺实在不错,吃过那么多料理,他们的可说第一。两人实在不好拒绝。
老板见她们没有异样,便安排两人就坐,一个小时候,鱼翅汤上锅……这次的鱼翅汤比较清淡,是用普通鱼汤勾芡调味,一端上桌,便传来阵阵香味,惹得二人食指大动。
尝一口,所有的不快乐都烟消云散……如醉生梦死,云里雾里,比毒品还管用,给人至高无上的快乐。
她们所有的不满意都一扫而空。
晚上,回到家,顾菲菲尝试了老板送的那支药膏。她一整晚都睡的很好,第二天起来,伤口也好了不少。
看来真的是过敏,她想,毕竟一般人不是很懂医学知识,有时候出现一些异常的过敏也是有的。不认识,不代表就不是。
尔后一连几天,生活都十分平静,只是她的胃又开始翻涌,实在怀念那鱼翅汤的味道……她丈夫很有钱,几万块根本小意思。
但,打电话给那老板,却被告知,最近没有买到什么鱼翅。他们是餐饮界的名店,所用食材,都很考究,不是上等绝不选用。
顾菲菲只好作罢。
不过老板也给了希望,讲一个星期后,会有新的翅送来。
她忍耐着等了一星期。
一星期后,老板果然打电话通知,讲得了一个好翅,已经做好处理,要她今晚八点起来,做一道不一样的菜色。
顾菲菲欣然同意。她打电话给李如茵,打算约她一同前往。但,那边电话始终不接通。她想,李如茵或许有事。
她替李如茵感到惋惜。
当晚八点,收拾完毕,穿上最好的衣服,像参加某个宴会一般,盛装打扮前去。
老板已经在门口迎接。
她领着顾菲菲上了二楼,VIP包厢,最安静的一个角落。先奉上一杯茶,再是开胃前菜……用来点缀的,都是山珍。
吃了一个小时,厨师端着鱼翅上锅。这次的确更用心,还未掀开盖子,就闻到一股子香味。味道萦绕在空气中,让人自然而然产生愉悦。
“今天的鱼翅味道特别好,因为是最新鲜的。”厨师放下碗,笑着说道。
“你的手艺一直都非常好,从来不会让客人失望。”顾菲菲笑着说:“既然你这么说,那肯定特别费功夫。”
盖子掀开,热气一涌而散,顾菲菲发现,鱼翅比之前更细,更偷,冰白的,似珍珠,似白雪……一碗汤,用素菜烹煮,只加了一些肉末。
“呀,第一次看见这样做鱼翅,不知道会不会有腥味?”她问。
厨师笑着回答:“我用了很特殊的手法处理掉了鱼翅的腥味,你尝尝就知道了。”
“好啊。”顾菲菲喝了一口汤。一入口,便是浓而不腻的鲜味,一路滑落肠胃,像一场最快乐的游戏,让她心旷神怡到极致,几乎忘了原来还是一个活人。
她满意地一口一口。
厨师笑着退场。
吃完那顿,去柜台结账。因是更好的翅,价格自然比上次贵重,要五万元,但她觉得很值得。
离开,返回家中,睡在床上时还回味。这的确是极致,好几个小时,嘴里还有余味。比安眠药还管用,让人想睡。
割开你的双手
但,睡着,却是一个诡异可怖的梦——她再次梦到之前出现的场景,所不同的,是更加血腥。
梦中,她被人砍断双手,丢入大海,挣扎着扑腾扑腾……
吓醒,却没有出汗,而是被一阵不适缠绕。全身发烫,五脏抽搐,双手生疼……似乎胳膊要裂开。
她急忙开灯,却发现,手上多了好几条长长的伤口。
伤口撕裂,露出肌肉组织,还可以看见骨头……不,那不是骨头,顾菲菲看的清楚而仔细。那发白的,是一种奇异的组织,上面密布着一条条纹路,像夏日所用的竹席,紧挨着,似拼接而成。
她赶快摸出药膏抹上。但,药膏一触碰皮肤,便是翻江倒海的剧痛,似有一双手,在生生扯着皮肉,要把伤口撕裂到最大程度!
剧痛愈发强烈,她一整晚都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她被痛苦折磨的越加清醒——她看见,那伤口变得更大,像冬日里,挨了剧冻而裂开,肌肉僵硬,还发紫发青。
里面那怪异的组织,比之前看到的更加多,更加明显。上面的纹路,细致而有规则……顾菲菲颤抖着双手,将手指伸入伤口,忍着疼,按了一下,软中带硬,还有弹性……
她几乎要晕厥。
肯定,肯定是那鱼翅……顾菲菲明白了,那鱼翅肯定不是天然的,而是人工合成。很有可能,是以各种化学添加剂调配而成。而她所出现的种种异样,都拜那鱼翅所赐!
她怒气腾腾地前去问罪。
到餐馆的时候,老板似乎在等她。一见顾菲菲,她便微笑着开口:“你来了,我在等你呢。”
她的样子,实在让顾菲菲来气。她冲过去,狠狠地揪住老板衣领,提起她大声说道:“那鱼翅到底是什么成分,为什么昨天晚上……我的手会变成这样。”
顾菲菲用力地掀开衣袖,展现她手臂的诡异怪形。
老板笑着松开顾菲菲的手。
“别那么着急,只是一点小意思而已……”
“小意思!”顾菲菲暴怒:“我花了那么多钱来吃你的东西,却吃着这样……其实上次你就知道了,是不是。还骗我们讲是过敏,我真蠢,会相信你!我警告你,如果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让你在这个城市无法立足。”
老板不为所动,只在柜台上摸起一包烟,打出一根点上,缓缓地吸了两口。
她道:“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好吧,我就带你去看看我的鱼翅到底是什么好了?”
“好——如果没事还好说,要是治不好我,我要你好看。”她愤怒地听从老板摆布。
老板领着她,向一个地方走去。是厨房,但里面除了那名厨师外,便是最寻常的食材……养在缸子里的海鲜,新嫩的素食,还有一些肉类。
顾菲菲蹙眉,更加生气:“这哪来的鱼翅?”
“别急啊。”老板走到某个角落,掏空墙壁某块,里面有一个按钮。她扭动着,打开一条暗道。
暗道在地面上,有楼梯,像通往某个见不得人的地下室。
“喏,”她说:“跟我去看看吧。”
顾菲菲壮着胆子跟她一路走下去。
暗道很暗,还有气味,是强烈的腥味,扑鼻而来,像收藏了很多海鲜干货。不多时,两人就走到底部。
“不……不要……”一个疯癫无力的女声传来,顾菲菲一怔,那声音太熟悉,是李如茵的!
“如茵,是你么?”因了太暗,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声音很清楚。李如茵很快回答了顾菲菲:“是你吗,菲菲?你快跑,快跑——”
还未搞明白,灯就被打开。
顾菲菲看见,李如茵赤身裸体地坐在地上,她一身都是枷锁,被紧紧地锁住。
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赤裸的肌肤,展示了不是人的异样——上面密布诡异的裂口,大张着,翻开着,有肌肉组织,已经发黑发硬。
每一道伤口里,都有那奇怪的东西,发白,有细碎的纹路,像是竹席一般……还有的伤口里,已经可以看见骨骼,和鲜红起伏的内脏!
顾菲菲刚反应过来,便看见老板握着木棍,站在她身后。用力一砸,顾菲菲晕死过去。
醒来时,她也被扒光,紧锁着,在李如茵身旁。
老板蹲在李如茵身边,向李如茵伤口伸出。
“不要……不要……放了我吧,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李如茵痛哭流涕,老板不为所动。
她的手已然伸入,紧紧地插进那诡异物体之中。用力地,她撕扯着那东西。
李如茵发出鬼哭狼嚎。
老板用力一扯,扯出一样东西,是一块巨大的鱼翅!
顾菲菲看的痴然,甚至怀疑这是一场噩梦。
老板笑道:“你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我会告诉你的,别好奇了。”她叫来厨师,把“鱼翅”交给他,叮嘱要做的好一点,有新来的客人。
随后,她看着顾菲菲,仔细地讲述了始末。
最可怖的鱼翅
顾菲菲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老板的讲述太诡异,像一个荒诞但怕人的鬼故事……
它并不是人,而是无数头被捕猎鲨鱼的怨灵!它们汇聚成了它,化作人形,开了这家餐厅。而餐厅主打的鱼翅,也并非真的鲨鱼鳍,而是……用人制作。
最初的制作步骤,是抓来一些人,活生生剖开腹部,取出器官,把真的鱼翅塞进去,以血肉滋养,渐渐地,鱼翅沾染人的魂魄,便能在别的“宿主”体内繁殖。
它把那些人体内的鱼翅再取出来,做成菜,给别的人类吃。那“国手”厨师,是它操纵的傀儡,善做菜,尤其海鲜,鱼翅最佳……他做的菜,最能吸引客户。
每一个吃下的客户,都会成为新鱼翅的宿主。而最直接的排异反应,便是身上会出现一道道凸起的红线,红线会浮肿着裂开,里面生出的怪异组织,其实就是长在人体内的鱼翅!
那种生长,往往会伴随着被砍掉四肢,及成为海底生物的噩梦,和渐渐加剧的疼痛。而它,则会欺骗安抚每一个前来问责的客人,那不过是过敏……
但,等到鱼翅快要长成后,它便会以品尝为名,将对方诓骗来,关在这里,取下他们身上长好的一个个鱼翅。那些鱼翅,除了会长在手上外,还会长在别的地方……腹部,胸部,臀部……只要有肉的地方,都会有它们,以人的血肉滋养,会长得特别好。
李如茵便是被它用这种手段诓骗来的。因为最近抓得严,所以吃鱼翅的客人大不如前,自然,宿主也会减少,但好在总有人前仆后继。
不过它无法一次性关押逮捕太多人,所以一般都是一到三个……李如茵是列外,因为当时实在有一些着急又肯给大价钱的客户。
她被提前抓来。
“第一次取她的鱼翅我可是费了大功夫,那时候还没有完全长好,只好借用刀子,把她的伤口挖开,这样鱼翅才会比较方便取出来。”老板蹲在地上,看着惊恐的顾菲菲的表情,一脸嘲讽,得意非常。
因了这个原因,所以李如茵身上曝露在外的伤口特别多……都是被老板提前剖开的。
本来,顾菲菲不应该在今天来,但,老板前段时间接到预约,有将近十人这几天要来吃鱼翅,所以只好让她也提前。
“这些鱼翅,是不能一次全部取完的,因为当鱼翅全部被取走后,宿主就会马上死去。本来可以直接把李如茵身上的都取走,但是我总要有存货,不是吗?”老板笑的更加狰狞,它的牙齿尖锐无比,似鲨鱼一般——它本来就是鲨鱼怨魂变得怪物,自然如此。
“不要觉得害怕,”它看着苍白的顾菲菲说:“你们人类对付我们鲨鱼的手段不就是这样么?把我们当做买卖的工具,残忍的屠杀……每一次取我们的鳍,都是直接砍下,再丢入海里……”
它告诉顾菲菲,这种活取鱼翅的痛苦,要持续三个月,和鲨鱼从被砍掉双鳍到死的过程一样!而每天,他们亦都要忍受着皮肤撕开的疼痛,直到死亡。
讲完,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微笑离开。
我的鳍,鲜血淋漓
它又来了,顾菲菲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依稀感觉到,身上的鱼翅越来越少,可能很快就要面对死亡了吧。
此时,李如茵已经死去多时……她永远忘不了,李如茵尸体被抬走时的恐怖。她全身上下都是翻开的伤口,清晰地,可以看见骨骼和内脏,有一些,还附着蛆虫——
当她的肠子随着伤口蜿蜒落下时,她绝望而麻木的眼神,亦是刻骨铭心……
顾菲菲看着那老板把手伸入她的伤口时,莫名的,念叨起了一段公益广告的对吧:“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剧痛传来,她享受着因口腹之欲而导致某个种族面临灭绝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