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尽头

魏无羡“江澄！”

江澄一愣，继而飞快的转过头。

这云梦江氏上下，还没有敢直呼他名的，而其他宗主，见着他也只叫“江宗主”，前辈们大部分也叫他“江宗主”，剩下的偶尔有叫他“江晚吟”的。

而会叫他江澄的，如今还活着的，便是只有魏无羡一人了。

魏无羡“看什么呢？”

魏无羡坐在不远处云梦江氏的大门外，遥遥的向他招手。

江澄克制住心下波澜起伏的感情，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江澄“你来云梦做什么？”

魏无羡“我，我来看看你。”

魏无羡笑着看他，虽是用的莫玄羽的身体，却生生让他看出了那个从前的江家大师兄的影子，

魏无羡“这次和蓝湛除妖路过云梦，也刚好他要去跟踪那妖物，不放心我一人，我跟他说我会云梦住两天。”

江澄“哦。”

江澄还有些恍惚，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发现不对

江澄“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要回云梦住?那你来我莲花坞干嘛？”

魏无羡“我当然是回云梦江氏住啊！”

魏无羡兴冲冲的往他身后张望

魏无羡“好歹我之前也是云梦江氏的大师兄呢，江澄你不会这么小气，连让我住两天都舍不得吧？”

江澄哽住，然后怒吼

江澄“这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吗!?云梦禁狗和魏婴，你是不识字吗!”

说着他手还指向了一边的牌子。

魏无羡眼神一暗，然后又笑开了，

魏无羡“我可不是魏婴，我是魏无羡。”

江澄简直要被他气死了，魏婴和魏无羡有差别吗!?

魏无羡“而且我现在还是姑苏蓝氏的二夫人呢，江澄你就当我是，嗯……外交的!”

然而魏无羡立刻停口了。

他看到面前的江澄身边的气压整个都低了几度，脸色也更为冰冷了。

江澄“好，蓝二夫人，请吧。”

江澄让开一条道，伸手请他过去。

魏无羡脸色一僵，他本来只是想与江澄玩笑，却似乎接触到了江澄的逆鳞，离他更远了。

他身体僵硬的从江澄面前走过

魏无羡“江澄，我可以住在我之前的房间吗？”

江澄“随你便。”

江澄甩袖离开。

魏无羡一怔，他原本只是随口问一句，可听江澄这说法……

他的房间好像还真留着?!

率先离去的江澄一走就走了好远，任身边的下属和弟子向他行礼都不管不顾，等到他的内心平静下来之后，却嘲讽的想笑。

不是笑别人，也不是笑魏无羡，而是笑他自己。

笑魏无羡只是说回来住两天就让他变成这样子。

笑自己还未放下他。

魏无羡“江澄！”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魏无羡突然在他身后一喊，正在走神的他眉目一凛，反手直接将魏无羡给压制住了。

魏无羡“哎呦呦，江澄你小子轻点。”

江澄一见是魏无羡立刻放开了手，又向后退了几步。

魏无羡“你躲什么躲!”

魏无羡走过来嬉皮笑脸的想要搭他肩膀，被他轻巧的躲开了。

江澄皱眉

江澄“我不习惯和别人离这么近。”

魏无羡一挑眉，

魏无羡“那金凌呢?”

江澄不屑的瞟他一眼，

江澄“他可是我亲外甥，你和他能一样?再说了我和他也基本不会离这么近的。”

魏无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嘴里又冒出来一句话，

魏无羡“可我是你师兄啊。”

理所当然的令人头皮发麻。

江澄“魏，无，羡!”

江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江澄“你能进莲花坞都是因为蓝忘机，还好意思说是我师兄?”

魏无羡“好意思啊。”

魏无羡认真的点点头。

江澄的吼声令周围来往的人为之侧目。

江澄“滚！”

九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些日子常常让江澄有一种错觉，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期，可是周围的人还有景物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确实，就算这两天他们最亲近的时候，也不及当年他们亲密程度的十分之一。

在魏无羡即将要离开的时候，江澄亲自送他出了莲花坞，走上了一条小道。

这条小道，在他们都还是少年的时候，就曾千百次的路过此地。

所以此地，最适合离别。

江澄先前和魏无羡便是十一年未曾真正相处过，而经此一别，倒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魏无羡“江澄，就送到这里吧。”

魏无羡转身，神态郑重。

江澄“好。”

以江澄的骄傲，自也是不会挽留，当即停下了脚步。

魏无羡“这一别，也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我修鬼道，你修仙，都是与天争命的道，从此不会再见也是可能的。所以最后……”

魏无羡突然声音就小了下去，江澄疑惑的看着他，

魏无羡“最后，你能不能再抱我一下?”

江澄嗤笑一声，令魏无羡瞬间抬头，

江澄“就这事，魏无羡你何时也变得这般犹豫了?”

说着他抬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魏无羡眼睛不知怎的就模糊了，用力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抱着他。

然后，他哭了出来。

江澄有那么一瞬的僵硬，但是马上，他就反应了过来，伸手环住魏无羡有些颤抖的身子，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声音低沉而柔和

江澄“怎么了?突然便哭这么惨?”

魏无羡不言，只是感受到这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还有江澄微小体贴的动作，心下涌起的愧疚感几乎吞没了他。

魏无羡在来云梦的前一天，见了温宁。

温宁很少主动要找他，这次不知为何竟是有些急躁。

魏无羡“温宁，怎么了？”

魏无羡温和的笑着，看着对面与常人没有过多分别的大名鼎鼎的鬼将军——温宁。

温宁“魏，魏公子，”

温宁的结巴也一如既往，

温宁“我先前，一直没有知道，你不知道江，江公子为何会被抓，回来。前几日，我与，金凌小公子闲聊，才，才得知此事。”

魏无羡“江澄?他怎么了？”

魏无羡眉头微微的皱了皱，能让温宁如此作态的，怕不是什么大事吧。

温宁“江公子，他当年，之所以会被抓，是……是……”

说到这里，温宁深吸了一口气

温宁“是，为了帮你引开，温家的，追兵。”

魏无羡“你说什么?”

魏无羡浑身狠狠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温宁。

然后温宁断断续续的讲述了江澄当年被抓的所有过程。

温宁“我觉得，魏公子你，一定不想被人蒙在鼓里，所以特意来告诉，你，这件事。”

温宁言辞诚恳，语气温和，却无异于一道惊雷劈在了魏无羡头上。

他震惊的跌坐在了地上，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江澄他……

若是早知如此，江澄当年是因为他才会失丹，在观音庙中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那种话。

“对不起，我食言了。”

这七个字，每个字都是刀，曾经一把一把扎在江澄的心上。

而如今，也透过他，扎在了魏无羡心上。

江澄既是因着他才会失丹，那魏无羡欠他的，欠江家的，就永远都还不清了。

原以为是自己为了江澄，为了江家做出牺牲，可原来牺牲是没错，江澄的牺牲，比他更大。

魏无羡不记得自己当日是如何浑浑噩噩的走回了云深不知处。

反正当蓝忘机见到他的时候，是吓了一跳的。魏无羡什么也不说，就一句话重复：“我要去找江澄。”

可真到了云梦，见到了江澄，他又忽然没有了勇气，用一个借口让自己留了下来，亲眼见证了江澄每日的作息。

等魏无羡哭够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掂起脚，凑到了江澄的耳边，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魏无羡“晚吟，当年……你是因我而失丹的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江澄瞬间瞪大了眼睛，微微偏过了头，看着魏无羡的双眼，一句话都不说。

魏无羡看到他这个反应，什么都知道了。

魏无羡“好了，我和你说的对不起已经太多了，这次，我就不说对不起了。”

魏无羡“谢谢你。”

魏无羡“谢谢你当年为我所做的一切。”

然后江澄目送他离开。

魏无羡的背影渐行渐远，越来越小，逐渐走到了小道尽头。

无论中间经历了什么，有多少无奈不舍，小道尽头，终是要分别的。

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再熟的人，都会分别。

相遇，相识，相熟，别离。

此般轮回，终为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