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朝,缰谑六年,木州。
梓卞山是木州有名的山。
山上帛寨是臭名昭著的大山寨。
“要论恶行,呵呵,那可是三天三夜数不尽。上至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下至抢糖葫芦不给钱。”
说书的老者激动得唾沫横飞。
稍角落处,身姿挺拔的青年。黑面纱下的嘴角压抑不住,终是“噗”得笑了出来。
眼见引了老者的注意和些微不满,青年干脆把心中的疑惑抛了出来。
“敢问老先生,抢糖葫芦的可是山上的三把手?”
“不错,正是那个无耻之徒……”
青年正了正面纱,起身走出茶楼。
这三把手倒是戏份很多,一路上有的没的、真的假的听了一堆。倒是摸清了一点。自从他上台以来,往日帛寨一下山就打家劫舍的行径变成了这儿也欠债,那儿也欠债。当然欠债是不还的。
有点意思。
清风拂。夜色皎洁。
“大哥。不度春宵,半夜起来学什么文化人开堂会?错过了一夜良辰,嫂嫂当真不罚你跪搓衣石?”
花袍立,穿金戴银,仍有清雅锐气。却在一开口毁了所有,痞里痞气。
“三弟,正经事。”二把手紧了紧眉,粗犷黝黑的脸正气凛然。若不是远近知其有着屠村屠镇的癖好,怕不是会被认作侠客。
坐虎皮椅的寨主捻了捻右手扳指,凝视三把手,约拇指宽度的香尽时间。悠悠开口。
“官兵似乎知悉我们的一举一动,十里村和坯镇,一准备去劫……”漫长的停顿。
“官兵的部署就变多了,是不是?如此看来,应该是有奸细。”三把手用手指顶了顶大门牙,一脸忧虑。
“晚上去想想谁可疑,明早我们再商议。”
“哎,别呀,明早我应了小楚弹琴作画啊大哥!”
“这个时候逛什么青楼,免了!”
三把手一脸落寞愁苦,一步三叹。
回屋落门闩,呆呆与明烛相顾无言小半时辰。高声长叹:“不曾想是我误红颜啊!”
与之相反的,却是渐冷的神情。
熄了烛火,无声抽出纸笔,借萤萤月光,写下一个字:疑。
愁啊愁,不下山怎么递消息?
窗框吱呀响,立即警觉,手中字条紧捏。
迟疑是否喊叫时,一个黑影闪身入内。
口鼻被掩住,也不做任何挣扎。
来人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吐字和喘息都格外清晰。
“你便是帛寨的三大王?莫慌,我只问你几个问题。”
三把手听见声音便猛地一晃,只待黑影说完就舔了一下黑影捂住他口鼻的右手。
黑影右手半僵,三把手的声音闷闷传入耳廓。
“喂喂,是我。”
后退,黑影拉下面纱。
“江一,是你!你怎么成了……贼寇?”
江一沐着月光和目光拽拽地转身。
“也不知道,方羽是怎么成为‘梁上君子’的?”
剑拔弩张。
终是一方软了气场。
“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跟我走吧。听说官兵很快就要来剿匪了。我此次前来,是想暗杀某个为首的大王,引得山寨内乱,方便官兵围剿。”
因为怕惊动他人,二人声音压得很小,方羽给予江一的目光却是异常热忱。
“啊,你果然成了仗剑天涯的大侠。不过我却是一方的父母官。埋伏多时……只为一招致命,以最少的损失清扫整个山寨。你这样做,不妥,既扰乱官府的布局,而且你自己很容易陷入险情。”
“哦,一一这是担心我?”
“所以烦请你帮我一个忙,把这个字条送到官府。”江一并不理会暧昧的称呼。
方羽直盯着江一,像要把他看出个洞来。江一只是顾自摊开成团的字条,又添了一个字:速。
“有什么酬劳呢?”
“事成之后,给你赏银。”
“没兴趣,不需要。”
江一一脸无奈,剜了一眼方羽。
方羽笑了。
“亲我一口就答应。”
“现在这么主动,之前不是说各自娶妻生子吗?”江一冷笑,目光灼灼。
“那不是因为……”却是词穷,咽下一嘴的思念与苦涩。
“方羽,公事为先,他乡遇故知的话不如以后再唠。”
“好。那吻先欠着。”黑影即消失于视角。没有片刻停顿。
江一扶着床沿坐下,许久,脸上才堪堪显出酸楚。
不知是因为生活了两年的山寨即将覆灭而隐隐不忍,还是因为昔年故知逢面,往事皆上心头而苦楚不堪。抑或二者参半。也当如此。
剿匪之时,方羽也跟着官兵上来了。
其时,江一正用匕首劫持一女子,与大当家、二当家对峙着。
待看清女子的脸,方羽不禁一怔。
姜兰,方羽、江一的儿时好友、青梅竹马。方羽正是因为遇见姜兰同江一表露心思,观二人似要结婚而决意离开的。
如今这形势,却是瞧不出什么所以然。
“西门虎,陈牙,还不束手就擒,官兵已上,你们大势已去!”
“以你兰嫂相逼,算什么好汉!逼得我们不敢动弹,哼!”大当家西门虎目中有火。
“呵呵!烧杀劫掠算得好汉?”
“你不也跟着我们做了几起?想不到却是官兵的走狗。”
“不是早已生疑了吗,又何必假惺惺?”
“扪心自问!没起疑时,对你不是真心实意如手足的?何况你兰嫂引荐你上山,又几次三番为你担保说你不是奸细,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眼见的官兵制住了人,江一都是汗的右手就要松下匕首。
“那是因为……你!”
姜兰狠狠扯住了江一的右手,不让他松手,那劲儿竟是让江一一个男子自愧不如。
许是因为江一本就是文职,上山不被怀疑也是因为没有武功,即使当上三把手也是干出谋划策的事而姜兰随其夫习过半点武所致。不过出的谋划的策质量怎样、好处归谁就另谈。
“虎子。赏花轿过半山腰,被你掳上山,是精心安排、别有目的。我说喜你真心待我、直爽率真,恼你嗜杀成性、粗鲁痞莽,此皆真心实意。五年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儿子,却对得起这一方百姓。你作恶多端,必死无疑。世人谓女子只记挂儿女情长,我倒要认了这话,绝不愿苟活于世!”
言罢,扯着匕首,仰着脖颈,直刺的鲜血喷涌。
江一却早已怔愣住,耳边谁的呼喊都陷于虚幻,连日的劳累和提心吊胆,以及涌上心头的莫名悲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再次睁眼,方羽守在床头。
“葬了吗?”声音沙哑。
点头。“好点了吗?你还在烧着。”
“当年你走后,我上京科考。姜兰途中紧随,她知成不了姻缘,便仍同我是好友关系。她家中放任自由,也是个洒脱女子,女扮男装,说送我上京后,想游历天下。”
方羽知道倾吐的欲望何其强烈,就端起茶杯喂了江一一口水,听着这与自己无关的岁月。
“路过木州祁村,残桓断壁,十里地无一人存。就是屠村的惨状。兜兜转转她执意上山卧底,说什么女子也当被刮目相看。约定我功成名就时要自请下放,后来我就与官府商议潜伏事宜,在她的帮助下也上了山。为了换取信任,也眼睁睁见了几次劫掠,不出手、不举动。不料唯一的差漏是日久生情。”
小咳几声,江一神色恹恹。
“别想了,她自殉情,与你又有何关系?喜欢是命中注定,不可避免。你也喜欢我,对吧?早该知道,错过这么久,该罚!”
也不待回答,江一的额头、鼻尖、唇都落下了吻,郑重而认真,如果排除后来伸进去的舌头的话。
“会传染的。”耳尖漫上绯红。“其实只要稍稍推理,我当时试探你对我的感情,你答出那样一番话,必然是撞见有什么人对我表白的场面,醋味甚浓。可惜第二日我要再次确认你的心思,想袒露心声时,你却已不告而别。你猜我气了有多久?”
“不猜。”倾身而上。
巫山云雨良辰度。
第二天,方羽跪着搓衣板给病情加重的江一喂药。
注:“疑”是指西门虎等人已生疑,“速”是指让官兵加速围剿的动作。
我疯了,写了四个小时,感觉乱七八糟。堆成山的作业啊,我泪崩(´;ω;`)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