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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笠泽鲤儿

遥夜沉沉满幕霜

自从被那位水神爹爹接回洛湘府,爹爹和临秀姨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亦不免好奇自己的真身究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物什。

“觅儿生于霜降夜,能栽花唤水,体质阴寒,真身乃是一片六瓣霜花。”

  

真真叫人沮丧至极,霜花夜降朝逝,来去匆匆无踪迹,轻飘飘一片一看便十分命薄,还不如做颗圆溜溜的葡萄来得实在、富态。

我不免抚额哀叹,水和花中和了便成霜花,我自己都非常嫌弃自己的真身,但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不知道水和风结合会是个什么物种?爹爹和临秀姨也不给我添个弟妹,这发散性思维委实转得快呀!我素来是个乐天向上之人,不一会便也看开了。

每每到了我生辰之时,爹爹和临秀姨都会陪我去花界花神冢前祭拜那个芳魂已逝的花神娘亲,我出生的这个日子唉真是特别,尤其是爹爹和临秀姨的神情是乐极生悲吗?呸呸呸,爹爹说了不能乱用成语,即使在心中我深觉亦不可。

爹爹在花界待了几日后,就要去太湖一带布施雨水,让临秀姨和我一起回洛湘府。好奇心重的我当然不愿回去,于是上前扯着水神爹爹爹的袖子,这袖子也着实宽大,一来一去爹爹禁不住我那双水汪汪无辜眼神哀求,终是应了,开心得我都快崩上九重天了,另一方面又在心中提醒着自己要低调不要这么喜形于色的,那多么没有面子的。

锦觅便跟着水神飞往太湖一带,据说八百里太湖最是富饶,可不知为何成了这般光景,爹爹默然良久方才道:“里面水太深,你一个小孩子不懂。”

唉,爹爹真是的说话这么顾左右而言他,欺负本霜花年纪小我明明问的是湖上空为什么有鸟族,他给我来了这么一句话我没有问湖底啊!什么叫这里面水太深,本霜花懵逼了,究竟是我糊涂还是爹爹糊涂?蒜苗高的小娃娃跟着水神洛霖,素缎长袍水倾流泻出一片银白光泽,无风无雨,遍地细长的灯心草却轻轻摇曳,纷纷偎依向他脚边,有一绺细微的叹息自他嘴角飘荡而出渗入淡薄的晨雾之中,遍寻不着。

水神洛霖足不点地,身姿飘杳,锦觅瞧着自家爹爹这番天人之姿,无人能比,看着爹爹应该是要施雨了,我希望看到雨后的彩虹,那是多么美啊!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没见到乌云密布,雨点滴地,只看到海面波涛汹涌,翻滚不停,冲击力也太大了吧!我与爹爹在云上亦被震了一下。我瞧着架势莫不是哪吒闹海,拔了东海龙王三太子的龙鳞,抽了三太子的龙筋,委实骁勇,当之无愧的小英雄。可是哪吒不是在天上,什么时候跑到太湖里闹腾去了,是谁竟有这般本事,可见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爹爹是司水的上神,水族的首领,自是要调查清楚。湖面上空是鸟族地盘,我和爹爹隐了身形,带我下湖探查。爹爹牵着我的手往湖底走去,虽说我是一朵水做的霜花还从来没有到湖底逛过呢!一时觉得很新奇,看到一个年纪比我稍大的小男孩,身着白衣,瞧着这模样乖巧斯文地跟个闺女似的,委实让我难以相信刚才那番波澜是他搞出来的,睁着小鹿一般湿漉漉黑漆漆的眼神,很是灵动。

爹爹和小男孩身旁的红衣女子不知在说什么,我也不甚关心,最后太湖的龙王宴请我和爹爹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跟着爹爹进殿用膳,眼瞧着他和龙王左一言右一语的,我听得很是无聊,便趁着爹爹不注意溜之大吉,出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周身都很自在,果然我是个好动的性子,在里面闷死我了。

这苙泽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啊!竟把本霜花给走晕了,找不到路。我深信世间本没有路,只要走得多了就一定能找出路来。

结果走到了一处山洞,唉呀妈呀,吓得我想撒丫子跑,但是我还是屏住呼吸没有动,万一打草惊蛇杀霜花灭口怎么办?相信自己,霜花是勇敢的。

我往近的一看这不是红衣女子和小男孩,小男孩被拔掉头上的角鲜血直流,红衣女子还不罢休接着剐小男孩身上的鳞片,很快白衣变成了血衣,小男孩缩成一团。又见红衣女子上前抱着小男孩对他说:“你不是龙,你是一尾鳞鱼,鲤儿你记住一定要记住。”红衣女子不停地摇晃着小男孩,小男孩似受到惊吓一般不敢应声,红衣女子的泪和小男孩的恐惧,满地的血和鳞片和角,看得我触目惊心。

过了一会红衣女子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小男孩微闭着双眼,血浸透了衣衫染了一层又一层,浑身直打哆嗦,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我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可身体作出了真实反应,蹲在他身旁,轻轻地问着:“你没事吧!”小男孩睁开双眼迷茫地看着我,良久一声细微声音,“他们都说我是怪物,说我是小杂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头上怎么生出了一对突兀的犄角,身上会有褪白体鳞。难道我真的是妖孽吗?”

锦觅听了小男孩的很是心酸,灵机一动,便道:“你的这种想法是不对的,那些鲤鱼没见过世面,遥想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还不是从石头缝里崩出来的,不是也做了花果山的美猴王,那些猴子也没把它当怪物,还尊称一声‘大王’呢!最后还被如来佛祖封了一个斗战圣佛不也光耀体面得很。还有哪吒不也是被他娘怀了三年零六个月,一出来就会叫娘,闹腾得东海翻天覆地,最后也在天上混得不错嘛!所以锦觅想鲤儿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锦觅一番推衍让鲤儿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笑意,鲤儿仍不确信问道:“你真这么想吗?”锦觅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锦觅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每一个物种都有独特存在,你不必在意他们的看法,你就是你,做你自己就好,他们不识货,所以他们都是水货,不必理睬。”

我不知怎的就把辛酸往事给说了出来,“你知道吗?我就很嫌弃自己的真身,一朵水做的霜花,不实用,还轻飘飘的。生在霜降正是百花凋零之时,万物萧条。你看人家别的花都能招蜂引蝶,偏我是这种的什么都招不来,最多能下个冰雹,还把我自己给冷着了。攻击力又不强,万一哪天被火烤化了,真的是死无全尸了。你说我悲催不悲催?”

鲤儿拉着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不会让你被烤化的。”这一句话镇得我半天没回过神来,心里暖暖的,“那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记住我的名字锦觅,可千万别忘了。”鲤儿自卑地低下头吱吱唔唔,“他们都嫌弃我,不愿与我做朋友,你不嫌弃吗?”我脱口而出:“不嫌弃,不嫌弃,在锦觅眼中你是我所见过最独特的一条小鱼了。怎会嫌弃呢?”

得到认同的鲤儿绽开的朗朗笑声泄露了瞬间明亮的心情,一霎那让我移不眼,怔怔地说道:“鲤儿你以后要多笑,你笑起来真好看,眼睛也像星星一样熠熠生辉。”锦觅不知道这一番说辞让鲤儿耳朵泛了红。锦觅才想起自己是偷溜出来的,爹爹找不到自己一定会着急的,急忙对鲤儿说:“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们有缘再见。”说罢赶紧离去,鲤儿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微微露出了一抹苦笑。多年以后锦觅想到这件事,直夸自己有眼光,放长线钓大鱼,还能跟着沾光,果然什么事情都要从娃娃抓起,诚不欺霜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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