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一处最特殊的地方,那里关押着朝廷里有谋反嫌疑或犯了案子的大臣,在坊间百姓看来那里相当于人间地狱。
夜幕降临,西厂内深处的大房子里正进行着恐怖的刑罚。
刑架上的人快被折磨得昏厥过去,而对面的竹椅上正坐着个红衣蟒服的少年,不紧不慢地看着受刑的人。
“还不说么?你当真要袒护他们?”
“本督公只是想知道你那主子强抢百姓田产…那些个“证据藏哪了?””
刑架上的人抬头冷笑一声,轻蔑而狂妄。
“狗太监!汪植,你和那东厂狗一样恶毒!有种就杀了你爷爷我,我家公子若是知道了你暗算他的人,公子不会放过你…”
丁容看着他这幅油水不进的模样犹豫下来。
上前凑近了汪植,“督公?”
汪植笑的温和,声音带着些柔意。
“可以,有骨气…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本督公就成全你。”
“丁容,把你最近刚做成的刑具拿来给他试了,我倒想知道嘴这么硬的人能不能熬过去…”
“属下这就取来。”话落后丁容便进了暗室。
丁容回来后只拿了一个小药瓶,犯人看了更不放在眼里。
“这西厂是没东西可用了么?”
丁容得到肯定便将药瓶里的东西倒在犯人身上。
“我还没见过熬过所有刑罚还能活着出来的人,不过…你并不是这个例外。”
药粉生了效,在肉体上开始腐蚀,从手腕开始慢慢地化去皮肉,那人疼得鬼哭狼嚎,直到受不了求饶。
汪植看着这场景丝毫不为所动,早已习惯了这场面。
“督公,我们何时动身?”
丁容快步跟上汪植追问。
“从京城到福建建宁最快也有半月,这杨华身为地方父母官鱼肉百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先把西厂的事放一放,明日卯时我们就走。”
“属下也…”
汪植摆了摆手:“丁容你留在这,西厂得有人在,那万通最近和尚铭走得近,说不定又在憋什么坏主意,你留在这提防着。”
“是…督公。”
翌日天还没亮汪植就领着十几个暗卫离开京城,辗转半月余才到了建宁。
——
“公子,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监视杨泰父子五日,杨府最近私交甚密,夜里从府上后门走出的人都是按时间点分散离开。”
客栈内,汪植端坐在窄凳上沉思着。
“今晚你们留七个人去把他们绑了,剩下的跟我进府里把那赃物搜出来。”
夜幕降临,杨府周围已经埋伏好了暗卫,就等着一网打尽。
“诶,诶怎么还不来,这蚊子快咬死我了…”
缩在草丛里的暗卫被叮得痒得抓耳挠腮。
“……”
“你们怎么没反应…蚊子就叮我一个人么?”
“督公在后面。”
“…………”
“我勒个爷爷!你们怎么不早说…”
——
到了深夜里,杨府的门从里面打开,远处陆陆续续来了马车,下来的人笑呵呵地进了里面。
“爷爷的!还不出来!”
汪植看了看前面的暗卫笑了笑,他这暗卫倒是耐不住寂寞。
待半个时辰后府上的门打开。
“准备好,杨泰父子出门就动手。”
汪植边下令边抽出腰间的利剑。
府门口。
“杨大人杨公子请留步,今日大丰收,咱们改日再聚。”
旁边其他人一同附和着。
杨泰父子走出门拱手道别,“各位大人慢走。”
——
“就是现在!上!”
暗卫们一触即发从草丛里蹿出截住离去的马车,杨泰父子见其不妙连忙逃进府,不过府门早已被其他暗卫堵着。
汪植带着余下人进了府,行迹诡秘瞒过众人视线。
“好家伙!搜刮了这么多…”
“这回准让他有去无回。”
汪植将赃物包起来一并带了出去。
“公子,都绑好了。”
“府上可有人发现?”
暗卫摇头否定,“没有,我们带了迷药。”
“做得很好。”汪植毫不吝啬地赞叹。
接着又补充一句:
“把他们关进笼里别让醒来,我们回去睡觉。”
忙活大半夜汪植才回了客栈补觉去。
待醒来已经到了晌午。
“督公,杨泰父子一失踪府上人就乱了,现在到处都是找他们的人。”
汪植沉默了片刻。
“你们去把牢笼钉上木板,盖上黑布,今夜我们就走。”
一暗卫感到不解,“督公为何在深夜离开,那城门早已关上了。”
汪植哂笑着不打算说出原因。
“你们只管做,其他的不用管。”
暗卫不再好奇,他们公子最不喜问不该知道的事。
到了深夜暗卫们赶着马车来到城门,见城门大开十分震惊,他们公子难道是受了皇命有秘密武器?
一行人带着牢笼的几个人奔波了二十天才回到京城。
汪植回西厂时见丁容往这焦急地赶过来。
“督公,出事了。”
只见丁容神色大变慌得跺脚,汪植心里也揪起来。
“什么事让你也这么慌了?”
丁容递过来一封匿名信。
“杀狗官”
汪植看着反而笑出声来,“看来我在他眼里是个官啊!”
丁容急得不行,“督公,坊间传闻写这信的是个惩奸除恶的大侠,专门刺杀百姓口中的风评…那啥的官。”
“这人写信投到了督公这,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汪植看着字斟酌一番。
“只有我收到这信了?”
丁容摇了摇头,“东厂尚铭和锦衣卫万通也收到了,他们已经被刺杀了…数不过来几次了。”
“哦?倒是有点意思…”
汪植收了信将其放置一边。
“福建的事解决了,就等陛下发落了。”
“你去审犯人,我就不去了。”汪植累得打了个哈欠。
“督公欠安自然要好好休息,一切就交给属下就好。”
隔天汪植早早地进宫复职去,皇上高兴得下了很多赏赐。
汪植没有出宫,万贵妃难得召见他一次,便过去陪着。
直到宫里下钥了才离开。
马车行进空荡幽暗的街道上,汪植正在里面观赏贵妃送他的鸡缸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给刮了印子磕出裂痕。
忽然从旁边蹿出来一个身影,正对着马车冲过来。
“狗官拿命来!”
话落后那人手里的剑便刺了进去。
汪植躲避不及被扎个正怀,趁那人进来之前,汪植拼命地往后撤去,剑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伸手摸了摸被刺中地方。
他的玉佩?
忙着竟忘了还有这回事,先前他练武时随手将一块玉放进胸口,没想到今日竟救了自己一命…
只可惜今天没有随从,他真是太大意了…
汪植忍着伤痛抽出腰间的手铳对着外面扣下扳机,一声枪响后外面的人痛的闷哼一声,随后便没了动静。
汪植从车板下钻出来查探,见那人逃走才放下心来独自驾着马车回了西厂。
“明日城门开放时你去盯着些,身上又枪伤的不要放出来,如果没有查到,那他一定还在城里,我们到时候慢慢搜。”
丁容睨了一眼自家督公的气定神闲。
“督公交代的属下一定办到…还请督公以后出门多带些暗卫,下次未必就这么运气好。”
——
漆黑的夜晚,京城里一大户李姓人家里,主人早已睡下只留了几个丫鬟仆从还未休息。
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要守夜,主子睡下后她们偷闲闲逛。
“春华姐姐,我们这么偷懒夫人会不会罚我们…”
春华听了后回过身宠溺地点了点身后跟着的小姑娘。
“小冬儿,夫人都睡下了,不会发现我们的,冬儿就陪姐姐逛一会儿再睡行吗?”
冬儿忍着瞌睡应下来,夜里漆黑一片周围还有奇怪的鸟声连绵不断,小姑娘害怕地抓紧身前人的衣尾。
走到高墙旁边时忽而从上面跌下来一重物,这下就连春华也淡定不了了,心里害怕得拉着身旁的小姑娘就要跑。
“姑娘等等…”
地上响起微弱的声音,春华停下脚步忍不住回过身来。
“姐姐,冬儿怕,我们走吧…”
春华将冬儿揽在身后,“乖,姐姐在,姐姐会保护好冬儿的。”
待走近那漆黑的一团,春华举起灯笼看清那漆黑的是什么东西。
地上趴着个上身被鲜血染红的人,黑衣面罩笼着脸。
“姑娘行行好,救救在下可好?”
地上的人再次虚弱地搭话。
春华咽了咽口水努力平稳了心绪,“你,你是朝廷通缉犯?”
地上的人笑了笑:“姑娘,我是被奸人所害才逃到这,若是被那人发现,我死了也罢,只是没办法为百姓们申冤报仇…”
春华惊讶地走上前,远处的冬儿担心的要命,生怕那人对姐姐有任何不轨举动。
“你可是那惩奸除恶的大侠?”春华兴奋地问道。
“正是在下…姑娘您…”
“真的是大侠你啊……”春华态度转变地快。
“大侠你这受了伤…可是那奸人正追杀你?”
“正是…”
冬儿担心自家姐姐又要出什么歪点子,不放心走到春华身边。
“姐姐,这人来路不明,他说什么我们也无法查清,万一是个歹人我们这不是害了这夫人一家子吗?”
春华犹豫下来,地上的人虚弱笑笑,声音温润如玉。
“姑娘莫怕,我确实是传言中大侠,一朝被奸人所害才逃亡至此,只盼望姑娘好心搭救。”
“你叫什么名字,被谁追杀,为什么被追杀,这些你都要告诉我们,这样我们才放心救你。”
冬儿见春华心软越来越担心会出事了。
“姐姐…”
地上的人咳嗽得厉害。
“好,我答应你。”
春华将灯笼交到冬儿手里,“冬儿帮姐姐拿着。”
春华走过去搀起地上的人将其身子的重量放在自己肩上。
“姐姐你还是要救他?”
冬儿有些动摇,姐姐这么做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冬儿,我们把他带进冰室,他身上留着血,在那应该会好点。”
冬儿提着灯笼来到冰室,这里除了冷其他什么也没有,应该能藏个人。
“你这妹妹倒是话少…”
春华没想到这男人受了伤还有心思开玩笑。
便也正经地回了过去。
“她这是和你不熟…”
男人无奈笑笑,“好吧…你不喜欢我这么说吧?”
“我也和你不熟…”
“……”
两个姑娘安置好坐在地上缓了口气。
“姐姐,我们那还有多余的被褥,给他拿来取暖,不然会冻死的。”
春华抚了抚小姑娘的脑袋眼神宠爱有加。
“我们冬儿还是想帮着他吧?我们冬儿可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一旁的男人听了也觉得有趣地笑出声来。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是谁呢。”
冬儿心思细腻,帮忙归帮忙,可该知道还是不能大意了。
男人温和地笑笑看着两个姑娘。
“我叫袁放,这次是为了除掉百姓口中的狗官汪植,只可惜失策让他占了上风…”
春华惊的张大嘴巴,“你,你杀谁?汪植?”
“正是这狗官。”
“你杀他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吗?”
冬儿冷静地不像这个年龄的人,反而对细节很是在意。
男人看了眼冬儿继续说道。
“汪植从做了西厂提督,他大肆铲除朝中大臣,弄了冤假错案,百姓对他也是避之不及就会被怀疑,被抓进西厂再也出不来…”
春华有些胆寒:“……这也太恐怖了,我也听说这汪植心狠手辣,传言说他刚上任就杀了好多大臣…这种人谁遇见了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冬儿皱了皱眉头不太高兴。
“传言毕竟是传言,你们也没有亲眼看到…”
男人一听激动地站起来,冬儿防备心速起连忙往后退。
“姑娘你怎么为那狗官维护!”
春华护在冬儿面前“大侠别生气,我妹妹只是讲理,这孩子不喜欢听传言,较真,较真…”
说着,春华还紧紧握着冬儿的手安抚着。
男人听了也不再计较,自己缩在角落安歇去了。
春华和冬儿出来后往屋里拿了些药和吃的被褥。
“姐姐,等那个人快好了就让他走。”
“好,姐姐听冬儿的。”
………
袁放在冰室修养了一段时间后身子也逐渐恢复。
这期间袁放也和春华混熟了,两人经常在一起聊天,大多数都是他给春华讲一些他如何惩奸除恶的经历。
不过冬儿对此并不上心,即使袁放都和春华熟识了,她和袁放还是不近不远的有些尴尬的境地。
原因就是初始时冬儿就不喜欢这男人,她有自己对事情的判断,从来不会只相信所谓的传言,所以在袁放呵斥她“维护汪植”时她就不喜欢这男人。
甚至希望他早点从她和春华的世界里消失。
每次春华和袁放在冰室聊天,冬儿都会自觉地守在外面,她要保护好姐姐,万一那人生了歹心怎么办?
“冬儿,冬儿,冬儿!”
李夫人吆喝着小丫鬟,要她陪着自己上街买东西去。
“来了,夫人。”
冬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丫头跑哪去了,让我好一会儿找。”
冬儿连忙认错,“是冬儿的错,夫人放心,没有下次了。”
“嗯…我们赶快走吧。”
两人坐了马车赶往市集去。
——
“督公,那刺客不知躲到哪了,都这么久也没见他的影子。”
汪植在市集路边勘察着来往的人群,丁容的话也没有听进去。
“继续盯着,我就不信他还能插着翅膀飞走了。”
“是。”
丁容退下后只留汪植和身边的番子在原地查看,却没有看到远处的人。
“我要这个冰糖葫芦。”
冬儿正指着那串中意的小吃对着小贩喊到。
“好嘞,姑娘。”
小贩摘下糖葫芦给了冬儿。
“给你钱。”
…
冬儿刚要把糖葫芦放进口中,转身就看到远处的那个白衣少年。
冬儿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从这个距离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可真好看,就是春华姐姐提过的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穿的白衣可是富贵人家的,莫非是官家的公子?
冬儿舍不得移开眼,见旁边有人的摊位便上前询问。
“大哥,那个公子是谁家的?”
摊主顺着冬儿指着的方向看去。
“姑娘,那可不是什么公子,他可是西厂阎王,是汪植啊!”
冬儿惊的顿时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他竟是汪植!真的是他!
怔愣时听见身后夫人喊她的声音。
冬儿没有再想便回去了。
“丫头跑哪玩去了?”
“夫人,冬儿嘴馋买糖葫芦去了。”
回到李府后,冬儿伺候完主子就回了屋子,想起那个白衣少年就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
“呼…”
“好热啊…”
“汪植,汪植…”
“怎么一直在想他…”
春华回来时就听说自己这妹妹伺候了夫人后就回了房,以为她身子不舒服了。
“冬儿,你怎么了…开开门。”
门从里面打开,春华便看到小姑娘脸颊通红,担心地上去摸摸温度。
“春,春华姐姐,我没事的,就是太热了…”
“啊?热?这大冷天怎么会热呢?”
“姐姐,真没什么,我没有生病。”
哄走了春华后,冬儿趴在桌子上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让她心跳加快的白衣少年的名字。
那段时间冬儿想方设法地打听关于汪植的事,就连袁放她也不再排斥,就为了能多知道些关于他的事,袁放嘛…可以忍忍。
反正她喜欢上了汪植,虽然她还不能轻易接近,但先打听好也不错。
待袁放修养好,冬儿也不想再让他留在这,救他是出于不想见死不救的原因,现在他可是要杀汪直的人。
即使她不会违背良心出卖他,但她也不想再接近一个伤害她喜欢的人了。
——
“督公,有发展刺客的踪迹。”
汪植正在西厂书房里写字时得到这一消息,这都大半年了也没找着那晚刺杀他的人,如今又出现了,是在哪躲着呢…
“吩咐下去,按原计划抓人。”
——
成化十四年
“唐大哥,你帮帮冬儿吧…夫人一家人南迁,冬儿是死契,他们要把冬儿卖进欢意楼,冬儿怕…”
小姑娘哭的让人心疼,正抱着唐泛恳求着。
“冬儿放心,大哥会救冬儿的,冬儿给大哥些时间,等我准备钱就去赎走你。”
冬儿眼睛失了些光彩,任命地跟着欢意楼的人走了。
——
冬儿去了欢意楼被迫打扮地妩媚艳丽,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倒是很有姿色,即使这卖艺不卖身,花妈妈就是想先让她出卖色相给她招揽客人。
怎么办,她不想待下去了。
“冬儿过来,陈员外叫你呢。”
冬儿不敢硬碰硬忤逆了他们,先稳住,再想办法逃跑吧…
…
臭男人真恶心,不想吃他喂的橘子,他是瞎么!没看见我都吃不下了么!
不管了…
“我敬您…”
举起杯子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另一只手接着吐出来的橘子…趁现在!赶紧扔到桌子下面…
谁在笑?
冬儿转过身看了那人。
这一眼便是一生…
怎么是他?汪植…她心里的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