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泓萧瑟不著一草木,泞风拗怒都向空中号。
那是江之南初见西漠时最直观的印象。
前往西漠和亲的队伍实在壮观。十里红妆,鼓乐吹笙。浩浩汤汤,所过之处,百姓叩礼行拜,纷纷嚷嚷,祈愿两国交好万年。热情的西漠使者,颂歌载舞,将洁白的哈达为他们披上,献上最真挚祝福。
要是搁以前,江之南是最爱这种热闹的,非要挤个头破血流也要上前看看;如今,这红帘盖头下的嫁衣美人是她,那行拜百姓口中的元康公主。狂风席来,掀起轿帘,她总算看清外面的世界。满地的黄沙随风飞起,沿途尽是戈壁荒滩。秃鹰高空盘旋,松散的黄土,不见清水一滴,草木稀疏。风沙几欲迷眼,江之南手脚被捆绑,揉不了眼,想要通过眼泪把泥沙逼出来,可她哪还有什么眼泪,光这两日,她好像把这一生的泪都流干了。轿外仍歌舞升平,江之南只觉得这深深祝福不过是去往地狱的哭嚎。
中东城内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这么一件事,皇上要将最喜爱的元康小公主送去西漠和亲,此举朝廷上下一致同意,城中百姓也是喜出望外,纷纷夸赞皇上大公无私,心胸豁达。西漠与中东已交战百年,延边民不聊生,国中百姓又因战事吃紧,每年上交无数税款,也是苦不堪言。似乎西漠也对此也是疲惫万分,去年寒冬,派使使者商议停战,和亲联姻,以求两国之交好。西漠使者入住皇宫已整年有余,中东王仍不肯松口将元康公主嫁于西漠,也难怪,元康公主乃中东王众公主中是最喜,怎会同意嫁于西漠如此遥远的地方。中东王倒不是没有其他公主,不过皇宫向来喜男弃女,皇子已有十七个,公主只有三个,敬安公主和柳昌公主早已嫁做人妇,而元康正值花样年华又待字闺中。中东王本想将她许配于朝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宋修宋大将军,哪知西漠会突然过来和亲,叫他进退两难。
西漠使臣正打算离开回复西王之际,中东王却突然改了主意,愿意将公主嫁于西漠。
本是令人皆大欢喜的事,但人人都觉得奇怪。元康公主向来是皇上的心头肉,平常范多大的错都舍不得责备她,此去西漠路途遥远,驸马郎虽贵为西漠大单于,但那厮已是六十有余,白发鬓斑,都知不日便要寿终正寝;而元康公主正值花样年华,按理说,皇上应是难舍难分,但朝堂之上与众臣笑逐颜开;西漠求亲那么久,突然同意将公主嫁了,这是为什么?市城的小茶馆里也有人猜测或许中东王实在舍不得元康公主,寻一大致模样的小女子替了公主,嫁往西漠,遂才无半分悲切之意。然而,大婚之日,红绸隐约中,那人与公主容貌无二,举手投足间尽是尊贵气息,这岂是随便寻一丫头能做到的。在此看来,,众人确实相信中东王真把公主嫁于西漠了。
中东到西漠距离甚远,和亲队伍行至西漠竞足足花了十天十夜。时值春季,沿途落雨微少,天气十分酷热,众人饥渴难耐,但携带的水又十分稀少,只有路过绿洲或溪流时才能饱饮一顿。但这元康公主似乎决心寻死,不啃饮一滴水食一粒米,无奈,只能由侍女撬开玉口,勉强撑到了西漠。队伍刚启程那两日,还是在中东城,那时的公主并无这般倔强,静静坐在轿中,百姓呼声高昂时,还拱手作揖,笑容满面。哪知刚出城门,非要哭闹下轿,扯了凤冠,脱了霞帔,哭嚎着说一些我不是公主的胡话,西漠使臣快马加鞭报此事于中东王。中东王掩面而泣,“到底是我朝儿女,此去西漠,怕再无归来之可能,遂口出狂言,趁机逃离。公主嫁于西漠,乃百年和事,若行途公主忤逆,全听凭西漠之意,只愿公主平安去往西漠。”使臣只能将公主捆住手脚,待到西漠再还其自由。公主痛哭整整两天两夜,悲戚之声,仿佛要响彻云霄,听闻之人,同感心碎,不曾想,公主对中东情感如此真切,泣泪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