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炔不光有好厨艺,还有不少让人目瞪口呆的技能手艺。比如他还是沈氏安保监控委员会主要成员,对安防系统和人员管理十分精通。作为酒店常驻试睡员,会在新开业酒店睡一晚,提出建设性意见。
从18岁开始,沈炔就开始在沈氏工作了。从后厨洗碗开始,他几乎干遍了酒店里的所有岗位,虽然没有干过大厨,但炒点儿家常菜还是不在话下,何况就煮碗面呢。
手到擒来。
然而,猛一拿菜刀还是点儿紧张,生怕菜切得不漂亮,跌面儿。那多有损自己高大威猛无所不能的光辉形象。
洗菜,切丝,煮水,下面,调味。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赞赏。
拿了碗准备出锅,刚刚的得意让他放松了警惕,一个不小心,面汤飞溅在手腕上。
“操!”
赶紧把烫伤的手腕放到冷水里冲淋,手腕上一片红肿中几颗水泡呼之欲出。龇牙咧嘴把袖子放下来,神色如常地端着碗走了出去,心里想:纯爷们儿,这点儿小伤,不能跌份儿。
一出门,就见武亦坐没坐相地歪在沙发上数空气。
沈炔冷着脸把面条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给我的?”
“不然呢,这儿还有别人?”
“不会下毒了吧?”
“特么吃不吃?毒死你丫的。”沈炔作势把面端走。
“熟了么?”武亦伸手拦住,低头闻了闻,拿起筷子。
“小心!下了天下第一奇毒——分筋挫骨散,绝对能毒死你。”
听见沈炔的话,武亦嫌弃地挑起一根面条尝了一口。
“这什么味儿?”之后便狼吞虎咽起来。
“怎么样?跟我妈做的味儿一样么?”看着武亦稀里呼噜的野蛮吃相,沈炔长舒一口气。有种宝刀未老、重出江湖的牛B成就感。
“嗯……凑和吧……”放嘴巴里一大口,边嚼边挤出几个字。
“吃你的吧。”
记得小时候,每次武亦在沈家蹭饭,都惦记着沈阿姨做的热汤面。没理会泼皮无赖,沈炔仿佛回到当时的情景,嘴角露出一抹儿子终于长大了的父亲式微笑。
很快一碗面便见了底。
吃饱的武亦把碗一推又重新倒回沙发上:
“什么时候学的这手艺,没听你说过啊?”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沈炔一脸得意:“好吃吗?吃完我该回去了。”
“凑合吧。”
夸一句会死啊?!沈大厨白了一眼,准备起身去洗碗。
“欸,等会儿,话没说完呢!”武亦一把捉住了沈炔光荣负伤的手腕。
“嘶……卧槽!”突如其来的疼差点儿让沈炔跳起来。
武亦一惊。
撩开袖子一看:白皙的手腕上一片紫红,上面零星的水泡还弄破了,渗出淡黄色的血水。
“烫了?怎么不说啊?忍着能好啊?感染了怎么办?!”
总是事不关己的人忽然变得很碎嘴子。
一通翻找,顺利地找到烫伤药。
摆了几个姿势,武少爷表示坐着视线不好,影响他疗伤,让沈炔躺那儿。
“大爷的!就几个泡,又不是做手术!”沈炔一边骂着一边躺沙发上。
武亦再次摆好姿势用棉签沾着药笨拙地往伤口上涂。
“卧槽,你丫轻点……槽你大爷,疼着呢!”
……
“卧槽!特么轻点儿戳!”
……
“别掀皮!卧槽!”
“忍着点儿,我又没给人上过药!”
“爷特么还没给人煮过面呢!”
……
空气忽然安静,俩人都闭嘴了片刻。沈炔的抱怨让武亦心理一暖,动作轻了许多。
一边涂一边小心翼翼吹着,虽然棉签依然戳得沈炔骂骂咧咧。
也许是太累,也许是烫伤药膏的清凉缓解了疼痛,沈炔骂着骂着没了动静。
“收回刚才夸你煮面好吃的话啊,合着我就是一小白鼠……”
换做平常,沈炔早还击了,可这次没反应。武亦一抬眼,就见平日里总是神采奕奕的那双眼睛,此刻安静的闭着,长长的睫毛密密垂在下眼睑,竟让人觉出几分温柔。
看着他为自己煮面烫伤的手腕,武亦收回了那只想要拍醒他的手,直接一捞,把他抱了起来。
“睡得真死,死猪一样。”武亦心里暗骂。
此刻,178的沈炔在185的武亦怀里,竟显得小巧了许多。
大耗子叼猫一样。毕竟是抱着个大男人,还是一身瓷实肉的沈炔,武少爷使出了洪荒之力。
终于把沈炔放到客房床上,武亦觉得自己吃奶吃面攒的力气耗得精光。
死猪一样沉!简直要虚脱,不如推醒让他自己走了。
武亦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脱力地倒在沈炔旁边,本来只想歇会儿。谁想眼睛一闭居然睡了过去。
夜很长,很黑,如墨色绒布盖住的窟窿,仿佛随时会被这黑拖进无底黑窟窿。
一片空旷中,慌乱疾行的武亦。
围墙那么高,湿滑的苔藓与状如鬼魅的青藤。没头苍蝇一样,无路可走。
蓦地,黑夜被苍白月牙劈开一条缝隙,疾行变成狂奔。
远方,一点红光。
好像有什么在召唤。
身后黑色鬼魅如影随行,掐住脖子般令人窒息。
“妈,好不好呀……”悠远的童声飘来,模糊不清。
“爸,帮我跟妈说说,过生日带我去看流星雨吧……”童声再次从身后传来,像影子跟着。
熟悉的声音仿佛索命使者,在追赶。
拼命跑,大口喘气,寂静的夜里唯有胸口的心跳如雷般鼓动。用尽力气,向那远光。
光线幻化出一扇门,不容思索,武亦冲了进去。
光“倏”地凝聚,化成屋顶揺曳的灯。视线里的昏黄照着废弃厂房、杂乱货物、
中年男人身上凝结的血窟窿、绞肉机旁堆着的血肉,以及女人的残肢和头颅……
天塌地陷。废弃的厂房不见了,武亦抬头,发现是漫天的流星雨,落在身上滚烫如火般的烧灼,落在地上便是流淌的腥红。
血与火往深渊里拖拽,武亦手扒住地面,拼命往上爬,光越来越远,黑暗中那个童声喊:去看流星雨,去看流星雨……
“不看了……我再也不看了……”
月色清凉,透过落地窗的纱帘撒进房间。
沈炔挪了挪腰,右腿的颤动让他不太安稳,蹬了两下发现自己正“大”字形躺在床上,侧眼看见蜷缩成一团背对自己的身影。
卧槽!什么情况?!
昨晚武亦抱自己的时候,本想故意折腾折腾这大少爷,假装睡着。结果,真就睡着了。
四仰八叉的睡姿占了大半个床,把武亦挤到床边儿蜷着。
看把小孩挤的。带着些许愧疚,沈炔把搭在武亦腰上的右腿抬下来,却发现对方越蜷越紧、越颤抖越厉害。凑过去,看到月光下,满头满身的冷汗和颤栗,苍白愈加分明。
“喂~~”拍了拍肩背,颤栗丝毫未减。
“做梦了?!”沈炔又推了推。
月光里面色惨白。
蜷缩颤栗,如秋风里的枯叶般无助。
睫毛微抖,勾画着不安。
粉色双唇微颤,衬得面颊白森森如一张纸。
健硕的手臂线条绷紧,似乎随时崩断。
光滑脊背在冷汗里蜷屈,如同旷野里被遗弃的受伤婴孩。
沈炔忽然有点儿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武亦,心头忽然涌上从没有过的焦急,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相比这颤栗和萧索,令人讨厌的泼皮无赖相都显得美好。
这样的无助和孱弱让人窒息般难受。
惨白和颤栗还在加剧,这让沈炔无法忍受,心里竟然……有些慌张?!
他讨厌慌张,任何时候沈炔都要成为主控全局的那个人,不允许有什么在局面在之外。可眼前的状况让他觉得失控和无力,哪怕是围观别人的梦魇。
必须要结束自己这种慌张,马上。
靠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噩梦里的人,像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武亦暑假没有人带,基本上在沈家寄宿,几乎成了沈家第二个儿子。沈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大人还是同辈的孩子们,理所当然地把武亦交给他。上学放学接送、作业辅导、假期带出去玩儿。大哥和这个小老弟也天天黏在一起,反正从某一年开始就一直持续着那样的情况。有时候武亦会做噩梦,然后会光着脚抱着枕头,跑到沈炔的卧室要聊天,结果困得睡眼惺忪的也不提回房间的事情,接着理所当然的,霸占了他一半的床位。武亦睡觉不老实,四仰八叉踢腿蹬被子,磨牙说梦话,那时候沈炔总是习惯性的轻轻环着他,一会儿他的呼吸就会平稳下来,然后一觉到天亮。只不过那时候武亦总四仰八叉的躺着,把沈炔挤到角落,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不知过了多久,每一秒都因为颤栗而被拉长。
拥住武亦的手臂已经酸麻,冷汗淋漓的冰凉后背,在贴合的温暖和心跳里慢慢回温,蜷缩的手脚也渐渐放松,急促颤抖的呼吸终于变得均匀轻浅。
沈炔绷得快断裂的神经才敢稍加松懈。
像途遇风暴的孤舟找到可以庇护的港湾,武亦下意识往温热的源头靠了靠,人也平复下来。
沈炔长舒一口气,疲倦袭来,将他置于绵绵睡意。
冬日的阳光格外明媚耀眼,把那些忘记拉窗帘的人们从梦里唤醒。
沈炔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浅棕色的发,发穴旁一撮头毛呲着,像安静倔强的海藻。后脑的发丝些许纷乱,不似修剪整齐的后发线那样,能乖乖地漫延到白晰脖颈处。
手臂有些酸,想抽回,却发现被武亦枕住,一条腿也被压在两腿间动弹不得。
动不了了......
也不能动......
沈炔挣扎几下未果,干脆闭目养神,希望某处的斗志昂扬能自动解除战斗模式。
努力维持着原有的姿势,身边有个人,让他觉得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