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富贵儿!富贵儿!大富大贵!东单买米,西单叠被。前门楼子底下随便儿睡。哦哦哦~”
一片哄笑。“
让你丫闭嘴!”
“富贵儿!富贵儿……啊~血~流血啦~~”
哄笑变成马蜂窝似的嘈杂尖叫。
男孩笑眯眯低头看看手里的砖头,再看看地上倒着的已经闭嘴的小男生,目光扫过围在四周的男生,对着他们脸上的愤怒或惊恐,一字一顿:
“早!让!你!丫!闭!嘴!”
笑面男孩挥起带血的砖头,横扫四面,小男生们立刻鼠窜抱头,蹲地求饶:
“四哥!四哥!再也不敢了!四哥!别打了!不是‘贵’,是‘炔’,q~u~e,一声,沈炔,火焰,明亮的火焰……四哥!别打了……”
一帮男生抱住笑面男孩的裤腿儿,哭哭啼啼求饶起来。
“告诉尔等闭嘴,这下知道老虎哥的厉害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笑面男孩仰天大笑。
一个激灵。
“操~~”
猛地睁开眼,四周一片黑。
除了“咚咚咚”的心跳,只有旁边微弱的呼吸。
“这特么是哪儿啊?”
好一会儿,沈炔才反应过来,此刻正躺在润景华城的总统套房里。没砖头,没求饶,也没人喊他“富贵儿”,除了旁边女人散发的香水味儿和飘荡在空气中的些许雄性荷尔蒙味道,什么都没有。
“这特么童年阴影,够浓重的。”
沈炔吸了口气,头疼欲裂,眼皮一沉打算继续睡过去,努了几努却没了觉。一把拢住旁边人的腰闭眼上下其手起来。
沈炔,请注意,一定要叫他沈炔(que,一声),否则这位沈氏企业集团总裁助理会掀桌子、抡拳头、能动手绝对不吵吵。
在沈氏这种大集团里,一块天花板掉下来砸着五个人得有四个是一把手,剩下一个前面还得带“集团”俩字儿。
总裁助理,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除了他主管的品牌宣传的供应商,外面没几个人认识。
和沈炔的籍籍无名相比,沈氏企业集团的名气就显得特别光芒万丈。
国内数一数二的酒店集团。
不管是国内旅行度假,还是来中国旅游公干的国际友人,很少有人没住过沈氏旗下的酒店。
沈氏旗下高中低档酒店遍布全国,常见的泰景快捷酒店,性价比高的优景假日酒店,中高端市场的顺景豪悦酒店,五星级的云景东方大酒店,亦或是像今晚住的这种77层位于北四环乌巢隔壁的超五星级豪华酒店——润景华城大酒店。
用网友的话说,只要出门儿,带“景”字儿的住哪家都一样,反正都姓沈。
现实就是这么丰满。
沈炔职位是总裁助理,可他有个叫沈南捷的董事长爹,亲的。
北京时间11月20日早上5点多,刚刚在梦里挥板儿砖的沈炔在顶楼总统套房里的大床上忽然兴致大好,翻了个身,刚要压上旁边的温香软玉。
迷迷糊糊间,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新闻联播的片头曲……
“草~~”
迷糊着暗骂哪个不开眼的这个时候打电话,打了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噔”地坐直:
“喂~爸……”
“还没起吧?”
沈南捷的声音听着有些刻意压低的意思。
“没事儿,爸您说。”
这个老沈,什么火上房的事儿不让人睡觉,早上的觉最香了。
沈炔晃了晃脑袋,惮于老爸的威严,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腿往旁边蹬了蹬,拿开横在腰上的白皙小手,掀开被子下了床。
“艾尔文回来了,航班已经在首都机场,如果打电话,你安排一下……”
“啊?……哦……”
沈炔撇撇嘴,挠挠头发。
大早上的,就这点儿破事儿……不对啊。这孩子不好好在德国上学,跑回来干嘛?为毛让我“安排一下”?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提我和你小叔叔……”
沈南捷嘱咐。
“为什么?……偷着跑回来的啊?知道了……”
好困啊,沈炔有点儿不耐烦,站在窗口点了支烟,伴着入口的烟雾,慢慢找回昨天的记忆。
年底旅游旺季,酒店最忙的时候。
虽说只是个总裁助理,也是日日不得清闲。运作体系成熟的沈氏,没有突发大事件,并不需要员工多么辛劳,尤其只是总裁张程的许多助理中的之一,更是没多少事儿。
但是,如果这个助理是沈氏企业董事长沈南捷的儿子,那就不一样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容易当的太子。
沈家家风严谨,沈南捷外号沈天王,平时威严怒目,治家比管理企业还严格。对员工严厉和体恤并重,对儿子沈炔就只剩严厉了。不仅不允许他以太子爷的身份吃闲饭,还要让他比别人做更多工作。
总裁办的一堆事儿样样不敢马虎,何况明年酒店的入住激励计划和后勤采购的合同都压在自己手里,年前两个多月下来,即使人称“笑面虎”的沈炔也是身心俱疲,笑容都累缩水了。
昨天高胖子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说要为新回国的蒋少接风洗尘,攒个局“四人组”重聚。
不巧沈炔晚上有场不能推的应酬,又不想听高胖子唠叨,只好答应他事情结束立即赶过去。结果,旅行社的李总知道他要早走,毫不手软地灌得他七晕八素才放人。
出门吹了风,几分酒意上头。
沈炔赶到的时候,胖子找来几个刚出道的女练习生,一帮人已酒过三巡。就看胖子和一个小姑娘耳语了几句,姑娘笑着端杯坐到了他对面,喝了有一瓶皇家礼炮?两瓶?三瓶?哎呀我去!断篇儿了!
沈炔知道自己是真醉了,再后来……
看了看被窝里对着自己看的女子,沈炔叹了口气,不用想,又是胖子的新年大放送。
“内个谁~你自己玩儿去吧,签我单。”
放下一张润景华城的会所白金卡,算是给那位小姐的新年礼物。
这姑娘叫啥来着?忘了。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照面儿。
走出房门,真特么困啊。
傻X才这个点儿落地。
一边心里骂着美梦被搅和了,一边奔向机场。
他回来干什么?
怎么算都是明年才能毕业,现在又不是假期。
前些天刚说了2月底Vorlesungsfreizeit(注1)的时候就去他那儿。怎么忽然回来了?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特么能折腾。
“唉……”
想到这儿,又叹了口气。
5月的时候出差瑞士,“顺便”到汉堡瞧瞧,那孩子正和一帮同学在篮球场上混战。十四五度的天气里穿着短款运动衣满头是汗,180+的身高加上过白的肤色混在一群蓝眼睛白皮肤的年轻人堆儿里并不容易分辨。
不过,沈炔还是很快从人堆儿里把他找了出来:那不合群儿的气场和头顶那撮倔里倔气忽忽悠悠的头发,不难找。
“沈炔哥哥~~”
显然,惊吓大于惊喜,20出头的人,着急的时候总用六七岁那会儿的称呼。
长大了,有女生围着团团转了。
用旁边女生递来的毛巾胡乱地擦汗,冲到沈炔面前,那撮头发翘得更肆无忌惮。
“出差,顺路过来看看。”
沈炔不耐冷,长袖T恤被风一吹进了股凉风,打了个哆嗦。
算起来半年没见着小崽子了。
上次说再见面冬泳要游进2分钟,真能吹牛B!腿长了不起啊?又不是运动员。
上了机场高速,手机系统铃声响起:
“……别缺心眼儿似的傻坐着,找个地方喝点儿热东西,快到了。”
嘱咐完,沈炔得意地弯起嘴角:秦桧还仨朋友呢。这位还不抵秦桧呢,除了找我,你还能找谁?
今天真特么不是一般的冷。
机场出口,沈炔把车停在路边,本就是强打精神的他,忍不住点起第四支烟。20多分钟后,麻烦精出现了。
“唉……”
体内还残留着不少起床气,沈炔叹息一声。
棒球帽、黑风衣、格子围巾,拉着黑色行李箱大步走来。一如印象里的一般挺拔、清冷、不合群儿得三米之内连个过路人都没有,只是看起来比上次又消瘦了些。
走近无话。
吸了下鼻涕,把箱子拉手递到沈炔手上,缩缩肩竖起衣领,毫不客气地拉开车门上了车,留下沈炔在寒风里认命地打开后备箱,把没什么分量的行李扔进去。再次发动车子驶向东四环。
车上烟味儿大得有些呛人。想起大少爷敏感的鼻子,沈炔开大了暖风,稍稍打开了一点窗户,透透空气。
“武亦同学,请问您打算瞒多久?差不多得了啊,我能力有限,时间长了可顶不住。回头小叔叔知道了,你服个软儿就过去了,最后挨抽的不还是我……”
沈炔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副驾上的人。
棒球帽下的面容苍白憔悴,低着头,眼神涣散。
粉色双唇微颤着喃喃地说:“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太乱,想一个人静静……”
“唉……”沈炔又叹了口气:
“夕夕姐呢,好是好,我也喜欢,哪个男人不喜欢夕夕姐这样儿的。但她和小叔叔这些年也不容易。说实话,我都看得出来她当你是小辈儿侄子照顾,最多……最多最多当你是弟弟照顾。
你这啊……纯属自作多情。俩人好容易敢公开了,你这么一闹,又得......”
沈炔想说你这不对啊,这是背德差辈儿的不伦恋啊,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斜眼一瞧,看到武亦杀人般的眼神,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在飞机上,梦见我爸我妈了……还有爷爷……”
武亦又吸了下鼻涕,犀利的眼神已不再,头埋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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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Vorlesungsfreizeit,没课时间。
德国大学每学期只分为“上课时间Vorlesungszeit”和“没课时间”或者Semesterferien,
也就是所谓的假期,一般寒假为每年的2-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