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到学校的时候体训刚刚开始。杨超越把自行车拴好,脱了外套往操场走。
入秋了的风也不温柔。
老远就看见教练嘴巴一张一合,走近才发现是在讲关于两天后的秋季运动会。本想偷偷溜进队伍的人还是没能逃过教练的眼睛,一声惊雷般响亮的“杨超越,为什么迟到?”差点没把杨超越本人吓得一个哆嗦。
她啧啧嘴,摸着胃装作可怜兮兮地说吃坏肚子了。
“马上就是秋季运动会了,别乱吃东西。”教练摆摆手示意她归队:
“今年学校给你报的两百。”
于是杨超越一口刚松出来的气又猛地吸了进去,她扭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教练:
“可我是跑接力的啊。”顿了顿,却是难得地正色起来,“也只跑接力。”
身后传来队友密密的笑声,落在耳里像雨滴拍在身上。杨超越知道这是在嘲笑她的不知好歹,但她这个人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骨子里那股执拗,因此回头瞄了一眼就又定定向前望着教练。
教练难得没发怒脸色却也实在在算不上好,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好似绷紧到快接近极限的弦。所有人都在等弦断,只是拉弓的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却突然松了气。
“你连接力的队友都没有了,还怎么跑接力?接力是你一个人能做的了主的事吗?”
“接力是你一个人能做的了主的事吗?”
“比赛比不出名次,还不是得回来读书!”
“就你们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能考上大学吗?”
教练的脸和记忆里的班主任重叠起来。
天阴沉沉,落日的最后一丝光线却仍旧在幽暗而清深的空气中执拗地折射在杨超越眼中,火光殆尽不过半分钟,在第三十秒的时候,杨超越往前踏了一步。
“如果我能在比赛前把她们找回来,你能让我们再参加一次比赛吗?”
……
陈意涵搬回家住已经有些日子了。手机铃声打来的时候她正在弹钢琴,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最后一个音符终止在电话屏幕上的“超越”两个字里。
明明下午才见了面,再听见杨超越声音的时候却还是有一种不太真实的虚无感。她把自己抛进了云雾里。
“陈意涵,给我一个机会。”
“再来一次,我要拿冠军。”
杨超越真的就是小孩子心性,简单到一眼就能看到底。有时会懦弱,会逃避难题,可是遇上某些关键事情却有一意孤行的勇气,可以坚硬到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陈意涵深知这一点,所以短暂的停息之后,她轻轻抿了抿嘴:
“好。”
……
可陈意涵也不过是四分之二。
跑遍了所有打工的场所都没能找到傅菁,杨超越把书包丢进自行车里,倚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地面是月亮拙劣又寂静的半弯影像,后背沁出的汗被夜间的凉风熏得冷冰冰。傅菁没有回宿舍,她想不到还有她哪些地方能去。
不远处的马路传来救护车响亮的鸣笛声,吵得杨超越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卡壳。只是再抬起头时眼里却有一束光剥开灰蒙蒙的云雾跑了出来。
晚上十点一十七。
病床上的母亲已经阖上了眼,傅菁静悄悄地把窗户关上,拉合窗帘只留一小束月光的缝隙,然后熄了灯,轻轻推开门往外走。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杨超越。
女孩漆黑的一双眼睛睁得圆滚滚,见她出来还傻兮兮地松了口气。傅菁稍稍扬了扬下巴,杨超越会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捏了捏手指:
“我……”
“嘘!”傅菁指了指身后的病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出去说吧。”
秋天的夜是桑果一样颜色的黑。医院外边的木椅铺满了枯黄的落叶,踩一脚还会有咖擦的脆响。傅菁找了块空当的地方坐下,帮杨超越把旁边的落叶扫下地,那人却轻轻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偷偷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
素来大大咧咧有什么说什么的人突然变得欲言又止就令人很奇怪。杨超越须臾之后终于咬了咬牙,眼里是一点傅菁看不明白的勇气。
“再跟我跑一次吧。我们,大家,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