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山风吹过菩提叶，引起一片簌响。

菩提树下，静坐着一位身披袈裟，面有宝相的和尚。

和尚闭目端坐，舌尖轻点上颚，似已入定。

一白衣男子静立在其身旁，男子微垂首，一双柳叶眼看着和尚，耳后隐有白光浮动。

良久，和尚睁开了眼。

吴世勋你在这里坐了四十九年。

白衣男子的声音彷若穿过了浩瀚山河百川一般坚韧，足让婴孩停止拗哭，也可让万物归于源头。

吴世勋你和我说说，你悟到了什么？

和尚起身看向男子，嘴角挂着一抹祥和的笑，身后偶有金光乍现。

释迦牟尼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

释迦牟尼但因烦恼执著而不能征得。

吴世勋沉吟片刻，问道：

吴世勋可有详解？

和尚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古庙后的万丈高峰。

白雪皑皑如裘覆山，雾气匍匐彷若仙境，云间偶有白鹭飞过，徒留几声啼鸣。

释迦牟尼众生皆可悲。

释迦牟尼你也在这里看了我四十九年，可有悟出什么？

吴世勋人有三阴，贪嗔痴皆在，我断不了七情六欲，成全不了大业，成不了佛。

吴世勋既然你已成佛，那我便先走了。

释迦牟尼留步。

吴世勋剑眉微蹙，侧首看去，释迦牟尼身后金光乍现，身如铜铁，他遥遥一指，一抹金光入了吴世勋的眉间，泛着暖意。

吴世勋有些不解，释迦牟尼笑了一声。

释迦牟尼人有三阴，贪嗔痴皆在。

释迦牟尼你命数不凡，我佛慈悲，为你取一字。

释迦牟尼子嗔。

吴世勋闻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吴世勋我佛慈悲，可惜我不入佛。

吴世勋我入的是道家，遇见您只是一个意外。

释迦牟尼凡事皆讲求一个“缘”字。

释迦牟尼你同我有缘，便留下吧。

吴世勋抬手摸向眉心，摊开掌心，笑了一声，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拱手作揖，便离去了。

释迦牟尼看着吴世勋的背影，吴世勋耳后金白二色光交织在一起，有些刺眼。

神性，佛性。

随即，吴世勋背后突然抽出一道很长的木牌，木牌上浮现出两个字：

懒惰。

释迦牟尼阖掌轻拜。

释迦牟尼善哉善哉，缘是如此。

——

吴世勋对于释迦牟尼的那句“众生皆可悲”算是有点共鸣。

可惜天下苍生，从不需要他。

释迦牟尼愿意开导众生，那他便去开导，吴世勋不过是一个寿命长到有些活腻了的道士，这种造福众生的事儿他做不来。

好吧，是懒得做。

众生愚昧，他懒得去爱世间万物。

吴世勋一路走的有些疲乏，若是有人问起他的姓名，他便自称“子嗔”。

吴世勋一走走了几百年，他觉得自己也算得上是超脱红尘之外了，便开了一家阴阳伞店想着积积德，来世好去投胎。

一层卖伞，二层谈论特殊事件，三层供人休息，四层做伞。

——

檐下风铃无风自动，吴世勋抬目望去，门上贴了一块小镜片。

吴世勋光镜照路，小鬼莫进。

吴世勋贵客从何来？

无人门自开，来客非人哉。

迎面飞来一个竹篮，吴世勋抬手拦下，他撕下竹篮上贴着的符纸，面色有些挂不住。

吴世勋……

竹篮里安躺着一岁大的奶娃娃，吴世勋把符咒扔进了一边的火盆里，伴随着一股焦味，空气里浮起几个大字。

老板：听闻您最近开店有些无聊，特意送个奶娃娃给您玩玩。

落款：无名氏。

吴世勋剑眉微蹙，修长的手指拈起奶娃娃的衣领便想把她丢出去。

吴世勋我不养小孩。

奶娃娃抱住吴世勋的手臂，肉脸绽放了一个笑。

吴世勋缠人。

？嗷呜嗷呜……

吴世勋低头跟着奶娃娃大眼瞪小眼，耳后一抹白光闪耀。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向垃圾桶的手改为了伸向柜台。

吴世勋叫师父。

？……

吴世勋师父。

？……

吴世勋师父。

？师……狮虎……

奶娃娃坐在柜台上拍着手，吴世勋抓住她作乱的手，扒拉开她的眼皮。

吴世勋眼白有痣……

吴世勋垂下手，略带嫌弃地拍了拍袖口。

吴世勋福气浅薄，多积德吧。

？嘿……嘿嘿嘿……

？呜呜……

奶娃娃天灵盖上猝不及防地被贴了道符，魂魄突然被抽离至半空。

奶娃娃低头看着自己诡异的身体，哭了。

奶娃娃的哭声在真空里无法传递，吴世勋唯一可以辨认的是她哭的真丑。

吴世勋不老不死之身。

吴世勋黄泉拖出来的。

这后半句话更像是吴世勋说给自己听的，他拍了一下奶娃娃的肩膀，奶娃娃的魂魄被硬生生拍了回去。

吴世勋转身，不再看她。

吴世勋便叫子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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