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两个男人扔在隧道内，将其他人，都安放在公交车后面的座椅上，自己开车继续行驶。
他还是不知道，路在何方，前方，是否为一条远无止境的路；他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上帝给他的一个考题，可答案到底是什么呢，或者说，究竟有没有答案。
他一直困在那里。
他的眼睛，浑浊与空洞。他的心，好像死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油箱空了，他又一次下车了。
走之前，他看了最后一眼车上的人，觉得心很冷，很刺。他想哭，但已经哭不出来了。
走在隧道的路上，他已经难以靠自己的体力站起来，必须将一只手贴在隧道一旁的墙上。一边走，一边摩擦，手皮感到一阵刺痛。
不久，一辆面包车从前面开了过来。
车停下来，是两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你好，请问你也是被困进来的吗？你有办法能出去吗？”一个穿灰衣的男人走到许原跟前问他。
许原没有回答，继续往前慢慢走。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灰衣男跟着许原脚步走。
“不是在这里绕疯了吧。”黑衣男（面包车的另一人）说。
许原还是没有回答，继续往前慢慢走。
“喂！”黑衣男拽住许原，说：“问你话呢，你知不知道出去的办法？”
许原苦笑一声，说：“出去的办法？也许没有吧。”
黑衣男：“什么？什么意思？！”
许原：“这里是地狱，上帝想惩罚杀人犯吧。”
“杀人犯！”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
灰衣男跑上去，问许原：“什么杀人犯？”
许原：“在这里，所有人都是杀人犯。”说完，甩开两人的手，继续向前慢慢走。
剩下愣住的两人。
灰衣男：“你是杀人犯？”
黑衣男不答。
灰衣男看出他默认了，立马后退了几步，说：“你别上我的车！”
黑衣男瞪着他，说：“凭什么不让我上车，你不也是杀人犯吗！”
灰衣男：“我和你不一样！再说，这车是我的，你只是我半道带上车的，我现在要你下去你就得下去！”
“开玩笑，这由不得你。”说着，黑衣男跑向车边，想开车跑掉。
灰衣男立马拖住黑衣男的手，用力把他拽出车旁。
“你妈逼！”黑衣男一个回旋踢把灰衣男踢倒在地。
灰衣男倒在地上，口中吐出点血。他咬着牙，向黑衣男扑过去。
他用劲全身力气，把黑衣男缠得死紧。黑衣男原就体力不支，刚使了一个回旋踢，已经没有力气再挣脱。他从皮带里掏出一只小刀，插进灰衣男的肚子里。
“你！”灰衣男说完这一句，倒落在地，血撒了一地。他拼命在地上爬动，用最后力气死死拽住黑衣男的小腿。
“***给我撒手！”黑衣男拼命往他身上踹，可灰衣男就是不放手。黑衣男气疯了，又用小刀插在灰衣男身上。
“你，不得好死……”灰衣男说完最后一句，死了，眼睛直瞪着他。
“真他妈烦人！”
黑衣男拍了拍衣服，转过身喊了一声：“朋友，你问你个问题。”却发现许原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我去，看起来整得那么憔悴，跑起来比兔子还快。”黑衣男说。他叹了口气，向前跑去找许原。
可是，跑了一段距离，却还是没有发现许原。
“怎么回事？”他想了想，又往回跑，可是跑了很久，却怎么也找不回那辆面包车和灰衣男的尸体。
“妈蛋！”他慌张得大骂一声。
忽然，他耳朵听见了风声。
他四处一望，并没有发现有风吹过来，可是刚刚明明有听到风声的。他摸了摸耳朵，有点慌。又过一会儿，他感到双眼视线变得模糊，越来越看不清前方，甚至十厘米之外的手指都看不清轮廓。很快，他似乎只能看见光了。
“怎么回事？！”他彻底慌了。
“嗯？怎么听不到了？！”他发现自己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扑腾”一声，他感到四肢无力，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光，渐渐从他眼睛里消失了，所有声音，也从他耳边消失。他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
另一边，许原还在隧道中走着，只是速度越来越慢。
现在，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要干嘛，只知道自己要往前走。现在的他，还是相信着希望，虽然这希望太过渺茫。
对于所谓救援的车辆，许原已经完全不相信了。他也讲不清为什么，也许，他觉得，希望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所以，他拒绝了两小时后出现的，那个想带他上车的司机。
他的手贴着墙，一边走，一边摩擦，手皮慢慢被磨破，流下了血。
就这样，一天过去了。
他连贴着墙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用一边的肩膀磨着墙，半蹲着走，肩膀磨出的血流出来，映在衣服上。他的脸色，青得吓人，就像个死人。远远看去，他就像一个会走动的尸体。
这时，又来了一辆车，这离上一辆车已经有整整24小时了。司机很热情，拼命想把他带上车。许原摇摇头，继续走，一句话也不说。
司机又请了几次，许原还是拒绝，最终司机也无奈了，开车走了。走前司机骂了一句“他妈的疯子！乖乖去死吧！”
许原就这样继续走，走啊走，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第四俩车，也没再出现。
就这样耗着，时间慢慢过，他慢慢走，慢慢熬。
“嘭！”
他最终战胜不过体力，倒下了。他再没有力气起身，因为身体已经彻底垮掉了。
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那条无穷无尽的隧道。他感到了绝望。
“老天……为什么……”他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因为我杀了人吗……可是……那个人……难道不该死吗……我……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连社会都原谅我了……你却无法原谅我……难道……让我死……就是你说的……正义吗？”他苦笑一声。
他抬起头，继续用低沉的语气自言自语：“我死了也许就算了……可是……为什么……你还要我的兄弟……一起死呢……难道就因为……他们帮了我吗……回答我！”他最后大喊了一声。
他想起了当时在医院，张大东和欧洋问他为什么如此消沉的场景。当许原说出原因后，张大东愤怒地踢倒了一只椅子。大声说道：“哪有这种事情，我们一定要报仇！要他死在我们面前！”欧洋咬咬牙，说：“既然法律治理不了他，我们就自己动手！”
当时的许原，流下了眼泪。
“一切都回不去了……”许原在隧道，倒地埋着头，苦笑摇着头说，“我……明白……接下来……要接受的事实……”
一阵凉风吹过，他觉得很舒服。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片光。他好奇抬起头，一看，前方出现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画面。
那是2012年的那个夜晚，也是许原和陈璐分手的第三天的夜晚。地点是那个令他们永远分离的酒吧。
画面中，陈璐已经在借酒消愁了，不过这时她喝得还不多。
这时，画面中跑进来一个人。是许原自己。
许原跑向陈璐的桌旁，拉住她的手，气喘吁吁地说：“走，离开这里。”
陈璐呆了几秒，才甩开他的手，一下子泪流了下来，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别再来找我。”
许原：“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提分手。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现在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他托住她的手，将她抱住。她吓了一跳，不知所措。
“我们复合吧。”他流下了眼泪。
陈璐强忍住泪水，用力想将他推开，说：“你把我当什么了，说分手的是你，说复合你又是你，我是你的玩具吗？”
许原死死抱住，不让她离开，说：“我错了，要不是六年来我都如此想你，我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什么六年？”她忘记了反抗，问他，眼中的泪水渐渐干了。
许原轻轻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说：“不要说了，那些都不重要。我们，和好吧。”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连点了好几个头，说：“嗯，我们不要分开了。”
两人在酒吧里拥抱了很久，连周围的摇滚乐都为他们改调，唱响了爱的旋律。
隧道内。许原将那只被泥土和血渍沾满的手伸出去，触到了那一片光。他笑了，笑得很灿烂，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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