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芬出门时,外面下着雾一般的小雨,手伸到屋外,只觉得被温和的水汽包围了,虽是湿润,倒也没有被淋湿时的难受。
于是梅芬也没有带一把伞,只披了件灰青绣着白梅花的斗篷直接走出了门,融入了这雨雾蒙蒙的西启皇宫中。
她举目望去,只感觉这座素日看着便觉得不近人情的皇宫在无边细雨中竟有了几分朦胧的温柔,远处的朝阳殿影影绰绰在雾气中,有些看不真切。
梅芬慢悠悠地一路走到朝阳殿外面,她见这座宫殿冷清,唯一热闹些的便只是檐下挂着的古铜铃铛,在风里一晃一晃的偶尔发出几声沉闷的铃响。
她驻足看了一眼,便径直绕去了后院,她心心念念的绿萼梅正是长在那里。
她步入后院,入眼便是那花如碧玉萼如翡翠的绿萼梅,只是大部分还是敛着花蕊,仿佛那枝条上缀着颗颗的玉珠。
梅芬折了几枝欲开不开的,抱了满满一怀,蓦然方觉得雨似乎有些大了。
她抱着梅花在朝阳殿的廊檐下躲着雨,眼见得雨却越来越大了,不由有些着急,但是再着急也没有法子,只能干巴巴地等雨停,或是等白芍白芷等急了出来找她。
手累了,她便小心翼翼地将梅花放到地上,然后靠在墙上,看着那铜铃,数着它响动的次数打发时间。
“你是何人?”
蓦然出现的声音把梅芬吓了一跳,她原以为这朝阳殿既冷清又荒凉,应该没有人居住,谁知折了人家的梅花在人家檐下躲雨结果被人家抓了个正着,真是闹了一个好大的笑话。
然而梅芬又觉得这声音有一丝熟悉,于是压下想要逃跑的冲动回首望去,却发现是她那个只见了一面的皇帝夫君容齐。
梅芬:“......”
早知道还是逃跑的好。
真是好奇害死猫。
容齐一身暗金色的绸衣,头上别无饰物,只简简单单地绑了一个顶髻,后面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他倚窗淡淡地看着她,或许是天太冷了,他咳嗽了好几声,梅芬看他咳的架势,只觉得他恨不得把肺子都咳出来。
容齐见她不说话,于是皱着眉又问了一次:“你是何人?”
梅芬:“......”
怎么答?我是你新娶的媳妇,我们十几天前大婚的时候见过。
你不记得了而已。
算了,大婚时候脸上抹得连她自己都快不认得了,他没有认出来她也正常。
任凭内心如何腹诽,梅芬还是面上不露痕迹地拜下行礼,恭敬道:“臣妾未央宫钱氏,见过陛下。”
容齐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直把梅芬看得浑身不自在。
半响他收回视线,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道:“朕知道你,你来此处是为何事?”
梅芬心虚地看了一眼墙角的梅花。
容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眼看到了那玉珠般的绿萼梅,愣了一下,倒也没有生气,只对着埋着头不敢看他的梅芬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支,你折走了也好,像我这样的......也没有什么心情赏花。”
说罢容齐挥手道:“你下去吧,小荀子,送皇后回去。”
屋子里的内侍应了一声,出门时带了两把油纸伞。
梅芬接过其中一把伞,看着小荀子去捧墙角的梅花,忽然又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于是转眼又去看容齐,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她脚步顿了顿,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容齐刚刚咳过的嗓子好想带了一丝血腥味,难受得很,他正要关上窗户,谁知一只纤纤玉手挡住了他的动作,一个绣着白梅的灰青色荷包递到他面前。
不等他拒绝,梅芬忽然觉得自己举动太过唐突,然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干脆将荷包轻轻放在了窗沿上,随即转身撑开了伞,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幕中。
容齐哭笑不得地看着梅芬逃也似的离开,拿起了她扔在窗沿上的荷包,犹豫再三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包作零嘴儿的甘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