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替命

　　十里桃林。

　　那日桃花灼灼，他的十七便在此酣睡，他将她抱起，喃喃梦语宛如利剑一般刺进他的心。她所思所想皆是她的夜华啊。如果可以，他也想陪他的十七啊，但是…他的十七…他看着臂弯中的人的恬静睡颜，只能摇头苦笑，也只有这时，他才能认真的看着她罢。

　　呵，终是晚了啊。他虽有憾，也只能接受。指腹划过她的时候脸颊，他喃喃细语:“我原以为我想通了，可如今我才明白，我终是放不下你。”既如此，他便尽他所能换取夜华新生，借以使她欢颜吧。如是想着，将他的十七置于桃林的茅草屋内，便转身离了桃林。

　　无妄海，衣袂纷飞。他既然能自己重聚元神，自然也能帮夜华。收集破碎元神几乎无人能做，不过对他来说却是不难，左不过代价稍大些， 他早就不在乎了。

　　三年时光荏苒。此间倒是一直无人打扰，也令他颇为放松。

　　这日，他便察觉夜华元神似有归位之像，他……大概也要离开了吧……这般迅速，也算不枉他三年日月在这为夜华重聚元神了。

　　这些日子头脑一直不慎清明，他勉强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猛得想到，虽说这三年夜华一直沉睡着，他修补元神的记忆到底还在。他想，夜华应该不愿意知道这个真相，抬手便封了夜华这三年的记忆。若问起来，只消说是沉睡的缘故就好。他也不想让十七悠心，哪怕……她根本就不在乎……。

　　他转身离了无妄海，待夜华归位之时天族自会来请，他只消装作不知道就好。

　　不出他所料，不过几日他布在夜华周身的仙泽就有了异动。看着大殿内的仙使，他了然一笑，随着天族使者去了无妄海。方掐了个仙诀，玄晶冰棺中的玄衣少年便慢慢睁开眼睛。见他在此，只从棺中站起，抬手作揖沉声道:“墨渊上神。”

　　他告诉夜华：“十七还在青丘等着你，快些去吧。”生生咽下了那些嘱托。

　　夜华却是迟疑了一下，似是不信，但也只道“多谢上神”后便转身去了青丘。他想，夜华对他，可真是不信任。

　　见夜华直接抛过一众亲人，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不过，他想着还是要找个理由告诉十七，她素来便爱胡思乱想，也好断了念头。知晓无妄海如此异状，十七也要来了吧。他轻笑，以她的性子，如今怕是连南天门都不晓得怎么来了。让夜华去青丘，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晓得自己的状况，今日若不见小十七，日后再见怕是难了。

　　腾云上得半空中，天高地远，下视茫茫，他看着他的十七踩着云头在天上兜转了几个来回，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脚上一滑，险些就要栽下云头，他心里一惊，手从后面将她稳稳扶住，拥在怀里。

　　他在她耳后轻叹：“你怎的这般不小心，驾个云也能跌下去？”

　　他看见她的身子僵了一下，心里苦笑，十七现下终于也有了顾虑，忌讳着男女之别，也顾忌着夜华。从前……他猛的打住，再怎样也是从前，他怎么一味沉溺于回忆之中。

　　他的手缓缓的松开，退后一步。谁知十七忽然转过身紧紧扣住他的手腕，急切道：“夜华呢？师父，夜华呢？”仿若瞧见了救命稻草。

　　他嗅着隐隐约约的桃花香，不晓得该是欣喜还是苦涩，应该是欣喜的吧，他的十七到底还是愿意认他这个师傅。

　　他佯装皱了皱眉，道：“先把眼泪擦了，我正要找你说这桩事。”

　　他说，父神当年用一半的神力做成仙胎供夜华投生，他投生后，这神力便一直随着他，藏在他的神识中。三年前他不晓得夜华还砍了瀛洲的四头凶兽得了父神的另一半神力，才以为他已没救了。想必夜华是以父神的全部神力抵了东皇钟的灭天之力，元神被这两份力冲得损伤了些，便自发陷入了一轮沉睡，却叫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连夜华他自己，怕也是这么想的。~

　　他说，他这一轮沉睡本应睡上个几十年，可玄晶冰棺是个好器物，无妄海虽是沉天族遗体的，其实却是个休养圣地，才叫夜华只三年便能醒来，实在歪打正着。

　　他说，十七，夜华回来了，他刚落地便奔去青丘找你，你也快回去吧。

　　他看着白浅跌跌撞撞得去往青丘，想着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十七去哪了呢？他找的理由连自己都觉得荒唐，十七也不在乎，没有神芝草炼丹，强行转化修为只会走火入魔，便是父神也是如此。

　　是啊，她只在乎她的夜华君。原本他还想着，若是没有他护着，十七这跌跌撞撞的性子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如今却觉得，她也许再也不需要他了。这样也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什么时候他也爱这么胡思乱想了？到底，他还是来晚了，让十七受了那么多委屈，也把十七推给了别人。

　　他的心有些苦，有些涩，更多的是疼，痛不欲生。

　　他的元神原是因着结魄灯才结好，还未闭关就为替夜华修补元神，如今修为不稳，元神破碎也是必然。元神破碎的痛苦常人几乎无法忍受，可他却觉得，不及心痛的万一。

　　他要回昆仑虚了，若是可以，就此长眠在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