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崔槿汐李长之事后,众人开始为中秋那日晨起忙碌。先是帝后去太庙祭天,然后由皇后偕同阖宫陛见,向周玄凌贺喜,因太后朱成璧已崩无法贺喜,故只想帝后贺喜,以表团圆。
赵苏禾一早起来便按品大妆,珠翠环绕,凤冠霞帔,湮没在贺喜的人群中。夜宴之前,嫔妃和亲王外眷是不会相见的。等参拜结束,已到了正午时分,草草歇歇了午觉起来,又要卸下礼服,换成略略简约些的衣衫,准备晚间的合宫家宴。
今日中秋夜宴之上,一众妃嫔自然是卯足了斗艳之心,个个打扮得如三春盛放的花朵,唯恐落了人后头。为求节日喜庆之意,宫妃们的身上大都是织金的宫装,连那些位份低微久不面圣的宫嫔亦穿着掐金钱的锦衣,放眼望去尽是金闪银烁,兼之环佩珠玉的光芒闪耀辉映,紫奥城内一片歌舞升平的浮华璀璨景象。
然而众人间最夺目的莫过于自年初便得宠至今的滟常在叶澜依,不,如今已是滟贵人了。
她虽然位份低微,然而降了三位有孕的嫔妃之外,她在席上的位次仅次于胡昭仪胡蕴蓉,连生育了淑和帝姬的吕昭容吕盈风都被排到后头去了。座上嫔妃纵然背地里恨得银牙咬碎,面上也不敢露出什么来。
其实以她的出身,能得这样的盛宠已是意外了。然而于她,似乎真是不介意,或者是真的不满足,永远是这样的冷淡的,含一缕淡漠的笑,冷眼相看。
这一日也正是沈容华沈眉庄怀孕满百日的日子,宫中难得同时有三名身份贵重的妃嫔有孕,盛宴便格外热闹隆重。沈眉庄在宫中众人眼中向来大方得体,如今有孕,难免得人瞩目。
赵苏禾只见周玄溶依旧是一袭蓝色长衣,袖口处绣着朵朵寒兰,清淡如月光的颜色,修长挺拨的身影里带了些秋凉气息,温润中颇有萧索之态。她的心里极为复杂,不知作何感想。
她又看了眼与嫔妃欢笑的周玄凌,心里的想法愈发肯定。随后赵苏禾悄悄一人离开大殿。周玄溶见状也跟了过去。
雪絮连烟锦的披风软软凉凉地搁在手臂上,不盈一握。欲取披风之暖,心里反倒生了凉意。勾栏曲折的长廊蜿蜒无绝,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一般。
廊下绿蜡桐叶舒卷喜人,疏斜的紫蓼花枝横逸旁出,落在青砖地上烙下一地层叠蜿蜒曲折的影子,远处重重花影无尽无遮,一个眼错,便是一眼万年。
周玄溶独特的寒兰气息暗暗涌到赵苏禾鼻尖,清新而熟悉,他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你如今可好?周玄凌有没有再欺负你?”
喉头几乎要哽咽住,心里又不忍了起来,她极力笑道:“好,如何不好呢?”
他缓缓摇头,“我的卿卿是不会骗人的,你的眼色出卖了你。”
赵苏禾侧首,廊外一树紫蓼花开得繁花堆锦,在初秋的清冷的夜里格外灼灼地凄艳。她含着一缕几乎看不出的笑意,“那是以前,现在不同往日。我知道你不似寻常的王爷那样闲散,你有你的谋略与顾虑,可你曾想过有一天要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么?”
周玄溶知她话里的意思,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嘲讽,“自然想过,但那人不愿。”
她淡淡道:“她是不愿,因为她不想再当个普通妃子。”赵苏禾硬一硬心肠,“予涪是你的孩子,现如今你的孩子需要你,你可愿扶持他登上帝王,弥补你我的遗憾?”
周玄溶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颤抖地说:“你是说予涪是你我的孩子?是那次?”
赵苏禾为了让他相信,一脸坦然地望向周玄溶,肯定道:“是。他是你的孩子。”
他默了,良久才清冷地开口道:“卿卿,有时候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有手段、有谋略、更有宽广的心胸。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我希望你固守本心,不要被权利迷住了眼睛。”
赵苏禾冷然道:“没有试过又怎知不行?而且这条路又不是没人走过,他行,我赵苏禾也一样行。”
“我答应你。”他的笑意哀凉如月光也照不明的影子,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你我的孩子,其余的并无他意。但若是你真的选择那样做,我周玄溶第一个不答应。”
说罢,周玄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赵苏禾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涌升出复杂来。
这一轮明月…她心下忽然一酸,数年前的这样一个中秋,他们还是那样的郎情妾意。可今时今日,为何会拔刀相向呢?
—未完—